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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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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上人很少,我从座位的前边儿走到后面,坐在最后一排可以打开窗户的位置看着窗外,虽然没有走高速,但这条国道却并不比高速公路差,中间有隔离带,我在安徽并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国道,大概我的印象还是一直停留在合淮路的那个阶段。一望无际的苏北平原,并没有多少风景可以观赏,除了树还是树,或是四月金色的有些快要凋落的油菜花,偶尔路过的几个小镇,错落有致,仅仅一条道路与这条国道相连,不像我们这里的国省道都是穿过集镇,有点儿像工业园的感觉。
恍惚之间汽车驶进一滩水面,宽阔得像一湾海峡,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来得及拿出相机来拍摄,止不住心里一股情绪向外翻涌,这便是入江水道,淮河最后的归宿,我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称呼和这样的命运,就如同在我小时候看见大江截流时的心情一样难过,我推开车窗,猛地吸了一口空气,河风吹着我的头发和帽子,河水泛着凌波奔向东南,我转过头任它理我远去,没有回头。
再往前,是苏北灌溉总渠,我知道它很窄所以在车上就提前对着卫星导航拿着相机对着外面拍摄,同样地,我对「灌溉总渠」这名字的反感相比入江水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如同一个放大版的下水道,直来直往地通向海的方向。我渐渐觉得,相比安徽人,江苏人对淮河实际上是缺乏感情的,对于大多数生长在皖北的安徽人来说,淮河是一条哺育他们长大的母亲河,而对于江苏人,它却仅仅只是一条「流经」的河,甚至是一条「难治理」的河。我想象着曾经的淮河单门独院深居简出,却被黄河裹挟又遗弃的场景,现在却又不得不依附于长江的命运,悲恸不已。
一路车像个没吃饱的骡子一样在淮海路上蹒跚,大运河、里运河,但我的目标并不是这些,清河区黄河桥,两个听上去南辕北辙的名字。是什么原因才会让荒废了一百多年的黄河故道依旧流淌着混沌的基因,是什么又让失去了七个世纪的河道的淮河忘记了出海的方向。一片孤舟安静地荡漾在泥沙色的死水里,不远的对岸盖起了一排商品房,在这若干个百年前的古战场,我问旁边打着太极的老妇,那「中国南北分界标志」是在什么地方,她指着河当央那个类似游乐场设施的圆球说,喏就是那个,我打量着那个圆球,一半湛蓝一半火红,像一块磁铁一样对应着南北方,我并不喜欢这设计,在我看来它显得并不庄重。
这座城市给我的印象并不好,我以前对苏南对苏北的歧视并不理解,但当我走在废黄河边,一位母亲带着她的孩子骑着电瓶车将河畔的桃花三枝两枝地摘下,当我坐在楚州的公交车上却被四周的电动三轮车包围得水泄不通,我不得不将这样的印象种子种植到我的脑海里,这里的市政管理相比它的所辖县盱眙反而差了不少,也许是同处淮河流域的原因,竟让我有一种回到家乡的错觉。又或许是因为长期处在战乱的第一线,才使得生活在两岸人养成的这种粗犷的性格,虽然离长江也不过区区百里,但口音中却听不出吴侬软语,更像是一座北方城市。漕运总督府的所在,到底不晓得它到底是将楚州区还是叫淮安区,镇淮楼孤零零地坐落在市区的中轴线上,老人们在城门下晒着太阳,我抚摩着青砖,确信它并非是后世所建,钟楼不大,十分钟便可以逛完,但即便如此,在楼梯的入口还是有收费处。我毕竟是个喜欢历史的人,十块钱的门票倘若真的可以用来修缮维护,我也将欣慰。
之所以向往淮安,无非是迷恋那废黄河和古城垣,我之前并不知道淮安的城墙早在建国初便被拆除。我常会痛惜有多少瑰宝在那场倒行逆施的浩劫中泯灭,北京的、成都的、凤阳的还有合肥的,当我每天路过那座低矮的毫无存在感的「西平门遗址」标志时,眼里皆是悲怆,也许这样一个标志只是它迟来的墓志铭,而所谓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也只是个追授的勋章罢了。只想一个人坐在环城西路的高坡上,用想象力描摹着古庐州城的雄姿。有时候也会庆幸,即便如此我还是领略过南京明城墙的磅礴、寿州古城墙的厚重、襄阳古城墙的沉稳、赣州古城墙的清秀。如同那沉入洪泽湖底的泗州城和那不见了踪影的古城垣,我曾叹息自己生活了八年的这座城市文化上是如此的寡淡,却又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