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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都: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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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清真古寺

天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大概从业余摄影师的角度出发,是打算去拍一拍清晨四顶山庙堂前的那一缕香火,可是所谓「最初的梦想」就是用来破灭的嘛。 如果说一趟趟满载而去和空荡荡回程的「寿县庙会班车」还不能提起我的警醒的话,那么车子刚刚到淮寿交界的八公山乡就停下就有点让我措手不及。我并不是没有来过寿县,两年之前我还曾骑着车来过,八公山乡离县城还有不短的距离;我也不是没有逛过庙会,早在上小学四年级时候母亲单位组织春游便去过,为了防止我在人海中丢失母亲还特意为了穿上了金黄色的毛衣以显眼。


可是我似乎确是忘记了那前车之鉴,即便是在这离县城和山顶都老远的八公山乡,不算窄的省道依旧被人流淤得水泄不通,于此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变得多余,十字路口是商贩们的核心位置,坐拥那里可以在同一时间听到长沙臭豆腐、上海羊毛衫、温州皮革厂等商界名流的声音。如同徐铮在《人在囧途》里说的那样,「简直到了动物园儿了」。照这种情势,我决定不再上山,那里必定熙熙攘攘指不定会出现踩踏事件。

从十字路口到县城大约有好几里地,尽管如此还是被摊贩们毫不浪费得占据,无非还是儿时的那种玩具,木的刀枪棍棒竹的蛇,或者就是些小商品市场上批发来的东西。如同是一场线下的双十一特卖,借着庙会之名,却与平时没有什么俩样。远处的城墙上黑压压一片,骑坐在上面,像是又被人民解放军攻占一次。我一点儿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坐在危险的城墙上,不论是在赣州、在凤阳还是在寿县,好像如果不在上面拍照就不能彰显出他们的勇敢似的,走过他们身旁,真怕一个趔趄摔下去。也许对于生在这古城的人们来说,「攀登」这古城已经是他们骨子里的一种习惯或者说是「传统」,但对于我们这些「外地」的人来说,着实有些看不过眼。寿县的城墙不如凤阳的大气,几千年来以来一直只是以一座小城市自居,各色样的青砖,多数还是为后世所修复。从城门边的阶梯上去,破旧的售票处上面写着「门票5元/人」,已经荒废,显得比这城墙还要古老,我在嘴里不耐烦的碎碎念,倘若这售票处仍运行着,这城上的人估计会少95%吧。远处走过来一个拿着自拍杆的姑娘,百无聊赖,面对着众人显得无所适从,城墙上没有多少适合拍照的地方,五月的阳光碳烤着白皙的肌肤。而跟着人流沿着南北大街缓慢的蠕动,像是在参加一场喧嚣的游行,即便是折向了西大街也依然没有改观,城内仅仅只有十字交叉的两条路,或许本就拥堵,而我又赶上了全年人气最旺的一天,本想去县博物馆清净一番,却发现面对这洪水猛兽馆门口已经贴上告示以安全考虑为由在这一天闭门歇客了。还未逛出什么名堂,我的乐动力步数已经刷到了一万多。

博物馆旁的巷口,路边电线杆上挂着的牌子「清真寺由此200米」,我急于逃避这喧闹,径直走进去。即便从小时候的每一个地图上都在寿县的位置标注一个「清真寺」,但是我还是没有去过,而现在耳濡目染,对于伊斯兰教的态度总是有些抵触,越往巷子深处走遇见的头戴纱巾的男女越多,心里竟有些怯懦,说来奇怪当初在临夏见过满城的穆斯林也不至于此。好在当他们开口便是我熟悉方言的时候,我不再紧张——不过是一身衣服一点纱巾,为什么会这样?让人意外的是,寿县的清真寺并非我想象中的白墙金顶,而是与佛教寺院庙宇似的的青砖黑瓦,古时的清真寺多是如此。

寿州清真寺,相传唐宋时始建于县城西北隅,明代移建于今址。筹建于康熙年间,占地5400平方米。1981年寺内维修时,于殿顶发现纪年砖两块,铭文分别为「明天启年建,道光年重修」。1986年大殿落架大修,于瓦椽上发现「民国二十九年重修」墨水字样。

本担心非穆斯林的我带着相机进入寺内会有所禁忌,但几秒之后便发现这些担心完全成了多余,小孩儿在寺门前的空地上悠闲地骑着脚踏车,门口的牌子上也只是温婉地写着「避免喧哗」的字样,我自恃能够做到这一点。正值晌午,并没有礼拜的信众,庭院里除了我之外竟没有多少其他人,相比几百米之外的大街,这里犹如世外桃源。院落并不大,一百多米乘以几十米的见方,景致的院内两颗银杏树,大约有六百多年的树龄,一家四口才合抱得过来,遮去午后炙热的日光。屋脊上的猫慵懒地伸个懒腰跟我摆了个破色之后又醉醺醺地走向高处继续睡去。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休憩,清净安逸,颇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韵味,一旁的穆斯林阿妈,一直在忙心于自己手上的活儿,并没有注意到我。我却注意到她屋子边的功德箱,去过的名胜庙宇无数,从未体会过这般心安,即便未收门票,也觉得比那些收费的景区实在,掏出二十块钱塞将进去。

午后从清真寺里走出,心情豁然开朗了不少,继续在街上溜达,大概因为早上上山的人都已经开始返程,大街上人流量不减反增,不过这已经不足以影响到我。回到巷子口,墙壁上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标语还隐约可以辨认。窜入天主教堂,这里相比清真寺真是热络了不少,讲厅里几近座无虚席,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年妇女,我坐在后排略微有些尴尬,讲经还未开始,不少人还在聊着家常,坐在我右前边儿的老奶奶,趴在桌子上回瞥着我,像是青春期的少女那般。而青春期的少女,背着看上去几十块左右鱼骨头图案的书包,走在大街上。县城里的姑娘,当然不及都市里的那样花枝招展,面容清秀,正是我学生时代喜欢的类型。在这个假期和节日交汇的时刻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与众人背道而驰的街上,格外落寞。

转悠了好一阵子,终于从靖淮门走到了宾阳门,大概是寿州城两座最为古老的城门,西门已经残缺南门业已重修,唯有这北门和东门葆有着原有的模样,瓮城仍保留完好,记得以前看电视时说到寿春这城墙,宾阳门的「歪门斜道」与「靖淮门」的旁门左道,不仅在守城时可以有效的牵制敌人在当代还可以起到防洪避免河水倒灌的作用。城门的青砖上刻着「建康许都统造」的字迹,已经被后世抚摩的光滑,我自恃通晓历史,误以为是三国时期许昌(许都)时建造的,甚至还联想到袁术借传国玺据寿春称帝,后来才知道原来不过是「许都统」的意思,然而即便如此,也是南宋时建造,距今也有八百年历史,几乎是我见过的所有城墙内年代最为久远的。宾阳门外的城墙上刻着1954年和1991年两次大洪水淹城的水位刻度,仿佛是历史的重演,城外大军压境城内歌舞升平,全仰仗着老祖宗修造的这城墙庇佑。

沿着城墙根和护城河往南走,城外早已高楼林立,几个学生模样的小青年坐在城墙上打扑克。现在的寿县并没有发展出多好的旅游业,像他以往历朝历代一样与世无争,兵来将挡水来城掩,南门以南大概已经铸造出一座新城,而在寿春人心里,那座古城大概才是他们永远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