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漫游记

前记 ​

尽管一直都晓得「地下文物看陕西，地上文物看山西」的道理，但去过那么多地方，山西竟还是我从未染指过的省份，偏偏去年起《黑神话·悟空》带火了山西文旅，便迫切希望能找个时间去山西旅行。合肥去山西任何地方的机票都很便宜，看了下多数每个机场都有直航，太原、运城、吕梁、大同，上次从泉州回来便是回太原的航线，当时都跃跃欲试不想下机了。

印象中的山西是与我的家乡差不多的地方，那里是盛产煤炭，却也因为煤炭而衰落萧条，好在他们都及时转型期望在文旅上做文章。

资源诅咒（Resource Curse），又称作「富足的悖论」（Paradox of Plenty），指的是一个国家或地区拥有大量某种有价值的自然资源（如石油、天然气、矿产、钻石等），但其经济发展水平、治理水平、社会发展和人民生活却反而比许多资源匮乏的国家和地区更差的现象。

晓只请了两天半的假，于是我决定先她两天去火车旅行，然后再与她一起租车旅行。

Day 1：合肥—太原 ​

开顺风车我们是专业的 ​

我的航班是晚上8点多的，于是在前往机场这件事上犯了难，如果按照正常提前两个小时的话，恰是下班的晚高峰，于是在四点半左右打了一个顺风车，独享却只要31块，刚下单没多久便收到师傅打来的电话，让我赶紧付钱确认订单，我说你能不能慢点儿过来，容我扒拉两口面条。

之前刷抖音时曾看过有人抱怨，说合肥是一个冷漠的城市，因为很多的士司机在乘客上车之后全程一言不发连「你好」都不说，我和晓当时很是惊讶，这不是梦中情滴吗？相反这个顺风车司机全程在跑滴滴的同时，满嘴却在跑着火车，虽然口音与我相仿，但提到淮南牛肉汤时却说许氏牛肉汤是淮南最好喝的牛肉汤，于是我判定他大约为蚌埠人。虽说我下单的是独享，但临到汽车西站还是带了两个准备飞去珠海的乘客，我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听他又开始发散思维从澳门博彩聊到董明珠，最后聊到自己从三四套房与自己开顺风车的经历，时不时再冒出几句反社会的言论，听的我心惊胆战，在心里嘀咕「顺风车没有录音的吗」？

好在在他的本职工作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即便是在下午5点多的晚高峰，还是只用了半小时就辗转腾挪把我送到了目的地，这点是没得黑的。

赏月航班 ​

登机口是离安检最远的A18登机口，人挺少的，百无聊赖，也第一次在机场看到了日落，很是漂亮。 习惯性地选了靠窗的座位，却没想到，居然还是赏月的航班，恰好可以看到西边即将落山的新月。

在这个晴朗的夜晚，飞机即使到了巡航高度，也旧可以清晰的看到地面的路网，目不转睛的看着地面的灯光，行程比我想象中快的要多，我本以为下面的城市是寿县，却看到了西南角的城墙，恍然大悟，竟已经是商丘了，再过一会，遇到了一座灯火可以撑满整个屏幕的城市，我知道这想必是郑州了。

太原初印象 ​

抵达太原已经是晚上9:50了，我订的酒店是离太原南站不远的蓝梦酒店，只剩最后一班地铁，从机场到酒店，大约只有五站路，但也走了快15分钟。从地铁下车到酒店，大约也需要再走1公里多的路程。经过学府东路，走过几个路口，虽然路很宽，但两边都停放着歪七扭八的车，这在东部大城市是很少见的，但用高情商来说，这也是一个城市宽容的体现。

酒店位于18楼，像上次在长沙住的那种公寓式酒店，房间还蛮透过窗户能都看到够看到远处的夜景。周围也有不少商户，肯德基与必胜客都有，还是挺方便的。

由于第二天我要赶早上6点半去隰县的绿皮火车，所以刚到酒店落脚，便又要去旁边便利店买一些火车上吃的零食，恰好周边有一个赵一鸣，买来了一桶泡拌面和几个无骨凤爪，加上本地的春都汉斯（我觉得应该是本地的吧），总算可以安心开始明天的旅程了。

因为住的地方算是新城区，所以周围也没有什么值得光顾的餐饮店，尤其是在晚上10点之后，于是索性还是用淘宝闪购和美团点了两个外卖，都出奇的便宜，叫一份东北的麻辣拌和塔斯汀中国汉堡，总共加起来不到12块钱。塔斯汀的翅根桶六个翅根，只要8块钱，足够我第二天在火车上吃了。

睡前整理好箱子行李，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我的背包拉链在飞机上被我拉掉了，却怎么也安不上，我折腾到了12点半，终于忍不住叫了一个京东闪购，可是下完单之后便太累，睡着了。醒来接到的电话，已经是店家打来的了，问我为什么外卖员上门后电话没有人接？我连忙道歉，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将手机音量开到最大，等待下一个外卖员上门，只有19块钱的旅行背包，质量看起来却出奇的好，而且还耗费两个外卖员在凌晨一点钟上门，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Day 2：太原—隰县 ​

太原站 ​

太原站位于中国山西省太原市迎泽区建设南路2号，是中国铁路太原局集团有限公司管辖的​​特等站​，也是太原铁路客运系统「两主一辅」中的主要客运站及华北地区重要的铁路枢纽。车站始建于1907年（清光绪三十三年），最初与正太铁路同步建成运营，其后历经多次改扩建，于1993年晋升为特等站。目前站场规模达​5台12线​，总建筑面积3.6万平方米，衔接石太客专、大西高铁、太中银铁路等多条干线，可通达全国大部分省市。太原站以其古朴折衷主义的建筑风格闻名，两座钟楼每逢整点便会奏响《人说山西好风光》的旋律，站内还设有「改梅助困室」等特色服务设施，日均到发旅客约13.3万人次，2023年春运期间发送旅客量达246.9万人次。2021年东广场建成后，进一步提升了旅客换乘的便捷性。

两点钟才睡，五点钟便被闹钟叫醒，在酒店的时间没有超过六个小时，着实有些浪费，还是一溜烟的起床叫车前往太原站。比起飞机与高铁，我更加喜欢绿皮火车旅行，纵使是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也不会觉得枯燥，隰县是我处心积虑选定的目的地，一来小西天着实让人心驰神往，二来隰县全天只有一班早上从太原发出的绿皮火车，也的确想体验一下这样的旅程。

太原站的站名不同于现在大多车站的隶书，而是中宋体，进站之后能感觉到一个百年老站的历史底蕴，清晨5点多的候车室里安静而紧张。

可能是因为是前往革命老区的列车，只有四节车厢，三节售票的车厢以及一节备用的车厢，我原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但因为不靠窗，便跟随列车员的指引来到了备用车厢，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且有小桌板，本以为天衣无缝却在发车时傻了眼，火车竟是向着身后开去，我坐在了一个错误的方向，这对于想要看黄河风景的我犹如晴天霹雳。

穿山越岭的另一边 ​

古交市是山西省太原市代管的县级市，地处太原市西部、吕梁山脉中段东麓，汾河中上游，距省城太原仅23公里，是连接太原与晋西北地区的交通枢纽和商品集散地。全市总面积1512平方公里，辖4个街道、3个镇和6个乡，2022年末常住人口约21.17万人。地形以丘陵山地为主（占比超95%），平均海拔1604米，属北温带大陆性气候，四季分明，日照充足。古交因煤而兴，是全国重要的主焦煤生产基地，煤炭储量丰富，经济以煤炭、冶金、建材为支柱产业。同时，它也是红色革命老区，抗战时期曾为晋绥边区八分区核心，拥有晋绥八分区旧址等红色遗迹。代表性景点包括水泉寨公园、狐爷山风景区和千佛寺等。

列车徐徐朝着西北开去，穿过巍峨的吕梁山脉，直达黄河岸边，在山西高原绕了个弯，又回到了太原正南方的安泽县。穿过汾河，便是无尽的山与隧道，同行的其他旅客早都已经睡眼惺忪，只有我这个生长在平原地区的人，还是在乐此不疲地拿着运动相机对着窗外的山拍个不停，时不时拿出手机查看当下的海拔高度，又或是借着去冲泡面的机会去拍车厢尾部。

过了汾河不久，手机便都没有了信号，古交与娄烦，这两个藏在太原北方山区腹地的远郊工业县，是为数不多留下的文明星火，汾河从古交城区穿城而过，铁路两旁散落着各种煤电化工冶炼企业，想必也是因为三线建设而发展，又因为交通的闭塞而衰落。

揭开泡面，坐在座位上赏味，没有什么美食比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更加令人称羡，加上几口有友的泡椒凤爪，这便是绿皮火车上的豪华车厢套餐。列车在晋西的群峰中穿行，已经接近泰山的海拔高度，窗外的山间河谷中腾起云雾，一座座七八十年代的矮房连成排，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像你一样伟大坚强 ​

临县位于山西省吕梁市西部，地处黄河中游晋陕峡谷中部，东屏吕梁山，西临黄河与陕西佳县、吴堡县隔河相望，总面积2979平方公里。其名始于明洪武二年（1369年），历史悠久，是革命老区，1926年建立党组织。临县以红枣产业闻名，种植面积达82万亩，被誉为「中国红枣之乡」，同时煤炭资源丰富，含煤面积占全县86%。经济以农业和工业为主，2024年地区生产总值186.9亿元。境内拥有碛口古镇、义居寺两处国家4A级景区，黄河水蚀浮雕和冯家会土柱林等自然奇观，以及临县道情戏、伞头秧歌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三条铁路和两条高速公路贯穿县境，交通便利，总人口约65.5万人，是集黄河文化、红色文化与晋商文化于一体的重要县域。

隔壁座位的是一家五口，一个母亲带着四个年幼的孩子，我在太原进站的时候便跟在她们身后，每当经过车站与列车的工作人员便都会好奇的问一句「四个都是你的吗？」，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也会一边感慨母亲的伟大，也会表扬孩子们的乖巧。一路上孩子们既没有打闹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时不时地从座椅上站起来看着外面的风景，快到临县北站的时候，母亲拨通了丈夫的电话交给二女儿，「爸爸，我们要到家了，你在车站接我们呀」。

临县是列车从太原发出三个多小时之后停靠的第一站，65万的常住人口对于这样一个大山深处的贫困县已经是天量，车厢里一大半的人也都是到临县站下车的，（应该很少有人不像我一样南辕北辙，去晋西南却坐这趟往晋西北开的列车），这也让我开始没有坐在车厢右侧的顾虑烟消云散。临县依靠着湫水河谷发展，南北长约15公里，东西最窄仅1公里，是典型的带状城市，刚才所说的临县北站实际上是不停车的，临县站在南边15公里，乘客有着充足的时间做下车准备，山间海拔高一些室外有些凉，几个孩子下车前都自己穿上了外套，虽然慢但都没有让母亲帮忙。对面座位与我相仿的哥们，终于在临到站时精神了一些，打开视频与自己在太原的孩子视频，「你看，这些小朋友与你差不多大，但是都很听话」。

临县之后，车厢几乎空了，只有一对前往石楼的情侣。旅程也正式开始向南，来到了秦晋相交的黄河岸边，我坐到对面的座位，开始端详这条母亲之河。如今的她是如此的宁静安详，已然没有了曾经汹涌咆哮的影子。前些日子在家里复习黄河颂，对面大约便是张老三与王老七对话的地方，十年前在国家大剧院第一次听《黄河颂》时，似乎并不能明白其中的奥义，现在身处黄河岸边，便能感觉到黄河颂里那句重复了三遍的歌词「像你一样伟大坚强」。

继续向南，经过本次旅行目的地之一的碛口古镇，一天之后我还会回到这里，我相信坐火车从数十米的群山中经过与亲临岸边观感是完全不同的。最后能看到黄河的地方是柳林县的薛村镇，河对岸便是陕西省的吴堡县，高高低低色彩斑斓的楼宇紧邻着黄河岸边，身后是层层叠叠的黄土高原，被这副画面震撼到，我在心里暗念，倘若有机会一定来这个陕边小城逛上一逛。

可能是晋西高原太过险峻，黄河在经过吴堡之后，便罕见地出现了自东向西流的情况，印象中的三级阶梯理论到了山西好像失去了效力，因为山西高原的平均海拔是高于陕北黄土高原的，黄河只能退而求其次继续向南迁徙，等到壶口瀑布才开始放量，到达潼关时才开始转向。

石楼县 ​

石楼县位于山西省西部，吕梁山西麓，黄河东岸，总面积1734平方公里，因县城东部通天山「石叠如楼」而得名，隋开皇十八年（598年）始用此名并沿用至今。该县户籍人口约12.1万，地势东高西低，属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地貌，气候为暖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年均气温9.2℃。石楼历史悠久，是新石器时代人类活动地之一，也是殷商青铜器重要出土地和周朝名相姜太公的故里；近代作为红军东征的首战地和主战场，毛泽东在此创作了《沁园春·雪》，拥有红军东征纪念馆等红色遗迹。经济以农业为主，盛产红枣、核桃和小杂粮，2023年地区生产总值21.03亿元；矿产资源丰富，煤炭储量预计超50亿吨，煤层气储量2000亿立方米。交通方面，中南铁路、国道340及省道248过境，汾石高速已通车，正逐步扭转区位劣势。

离开黄河，火车便又开始了无尽的隧道，石楼县便是在这遥遥无期的群山当中，我选择坐这套列车，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能在经过时看一看这个山西交通最为闭塞、人口最少、GDP最低的贫困县的面貌。可是当我即将到达时，听到两个女列车员在座位上聊天，说石楼这种贫困艰苦地区的公务员每年能拿20个时，我收起了那来自「大城市」的恻隐之心。

列车在经过孟门时，临时停车上来了几个铁路职工，看得出来他们的疲惫，便都躺在座位上，将原本宽敞的车厢瞬间填满。石楼县本就小，我想尝试到对面拍一些照片，但又不想打扰到他们，错过几秒钟的机会便放弃了。但我相信，这座毛主席题写《沁园春·雪》的红色小城，未来一定会想金寨一样走出大山走出贫困。

隰县初见 ​

隰县位于山西省临汾市西北部，地处吕梁山大背斜中轴部，是典型的黄土高原残塬沟壑区，总面积约1413平方公里，常住人口约9.14万。其名始于隋开皇五年（585年）置隰州，1912年改称隰县，因《尔雅》载「下湿曰隰」，故以地貌多泉泊下湿得名。隰县以玉露香梨闻名全国，种植面积达23万亩，品牌价值87.43亿元，被誉为「中国金梨之乡」，同时矿产有煤、白云岩等。文化旅游资源丰富，拥有小西天（千佛庵）等名胜，其明代悬塑技艺精湛，2024年因《黑神话：悟空》游戏取景火爆出圈，带动旅游收入大幅增长。2020年地区生产总值20.26亿元，属暖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年均气温9.5℃。

经过5个小时的跋涉，列车终于到达隰县，因为隰县全天只有这么一班火车，所以车站的工作人员每天也只要上上下午各2个小时的班，听起来让人羡慕。隰县站位于县城最南端的山上，（大概跟临县站一样），去城中心的公交车大约是一小时一班，待零星下车的乘客全都散去，只得打出租离开。

原本并没有打算在隰县过夜，但又不能拉着行李箱去小西天，于是订了一个低价房（实际上也不算便宜了）用来放行李，但隰县既没有租车点、也没有再去别地的火车与高铁，于是还是决定住下，可来到这家酒店之后，却着实感到汗颜，我原本希望前台为我调一间五楼的房间，但对方以我是特价房为由直接打发我去一楼的房间，进去房间之后发现住宿情况犹如曾经在西藏住过的招待所，甚至没有瓶装水而是小桶装的桶装水，床褥肯定是没有洗过，上面还留有几根长长的发丝。我一个男生原本对住宿并不太讲究，但诸多问题一叠加，加之昨夜未睡好本就疲惫，的确是触碰到了底线，不由分说地找前台退款，这时前台竟送了口，要将我调换到楼上的好房间，我自然是拒绝。或许是这座小城的爆火太过突然，服务业似乎还没有做到与流量相匹配，县城内的多数酒店也都是如此，一两百块也只能住普通的旅馆，最贵的一家连锁酒店，也仅仅只剩三百多元无窗的大床房，也难怪会有人吐槽，这个小县城的确不值得逗留。

拉着行李小西天附近的凤凰街溜达，这条步行街仍在改造，吊车与起重机相互作业，最终可能还是会成为那种仿古的步行街，两旁除了一些无人问津的餐馆，便是各种打着「玉露香梨」的水果摊了，只是每个摊子上的梨子形态都不太一样。临到滨河路的十字路口，恰好看到隰县到交口县的班车在停靠等客，我跑到旁边留下司机的号码，告诉他我明天会去交口转车去离石。

在附近找了几家住宿未果，选择了南边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连锁酒店，顺便在路边买了推车老头三个梨，我相信这也并非是玉露香梨，因为听说本地的玉露香梨早已经过季了，但毕竟来都来了，且是我喜欢吃的细梨，并不算贵，权当菀菀类卿了吧。虽然新的酒店距离我只有一公里多一点，但我还是叫了个车，上车我便跟小哥说，「其实也不是很远哈，只是我不想走了」，对方一语未发，没有理我，只是默默地收了我七块钱。

新的酒店对比下来很是不错，虽然房间很小、虽然也要交100元押金，但是干净整洁，光线明快网速也挺不错，这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一个人旅行时我更喜欢定标间，一张用来睡觉另一张用来散落相机、充电器、SD卡之类的数码设备。躺在床上休憩了半个小时，起身整理好装备出发去小西天。

小西天 ​

小西天（原名千佛庵）位于山西省临汾市隰县城西的凤凰山巅，创建于明崇祯二年（1629年），因其大雄宝殿内塑有千尊佛像而得名，后因重门题额「道入西天」而更现名。该寺以建筑布局的「小、巧、精、奇」和被誉为「中国悬塑艺术绝唱」的明代彩塑闻名遐迩，在大雄宝殿不足170平方米的空间内，匠师以悬塑技法构筑了恢宏的佛国世界，塑有大小彩塑逾1600尊，高者逾3米，小者仅如拇指，诸佛、罗汉、飞天、楼阁悬于梁柱壁椽，栩栩如生且色彩绚丽，部分彩绘更采用皇家沥粉贴金工艺，堪称佛教艺术瑰宝。小西天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因作为游戏《黑神话：悟空》取景地而受到广泛关注。

初闻小西天，大约是在年初的泉州，我本是想在地图上搜索某个鲤城的某个佛教寺院，却意外搜索到了山西的小西天，而前阵子在Twitter/X上看到一位我关注很久的摄影师博主晋南旅行经过隰县小西天，拍到的照片让我感到震撼，于是下定决心要一睹尊荣。

八月末的小西天游客已经不是很多，没有再走S型排队围栏，径直奔向了门口。进入景区便能看到右侧的山体上刻着各种「题小西天记」，落款大多是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作者，不论是五绝还是七律都不太通顺，我甚至怀疑是大款们自己花钱刻上去的。再往前过了桥便拾级而上，凤凰山是一座小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个土包子，小西天便在这凤凰山顶，好在我这个夏天每天爬山，几十米的爬升自然是不在话下。往上的第一个平台便是山门，很小的空间却挤着不少游客拍照，其实最佳的拍摄点是在阶梯即将末了的地方，能够将匾额与两边的对联收入到取景器中，但我已经上来，便不好再往下，小西天的游览线路都是单行的，错过便是错过了。

再往前仍旧是一个上坡，便是小西天的核心景区，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子，左右两侧的楼上分别是大雄宝殿与观音阁，钟鼓楼也分立在两侧，乍一看没有上去的楼梯，却都隐藏在「疑无路」与「别有天」的门匾之下。楼梯很窄，只容一人通过，而登上二楼之后，便是大雄宝殿，这里依旧拥挤着近百人，好在是开学季了，游客已经算是少了许多，在门口朝拜之后，便进去到大雄宝殿内准备被惊艳到。

我素来是不会在庙堂之内打开手机与相机的，即使在根宫佛国我也拒绝了晓的拍照请求，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但山西除外，对我而言这里的佛塑更多是艺术、是瑰宝，每当我拍照时必先完成朝拜大礼，然后再进殿拍摄。大雄宝殿占地面积依旧很小，据说只有170平方米，却有无数双手在举着相机，每一座悬塑都刻画得惟妙惟肖、美轮美奂、精彩绝伦，这大约的确是劳动人民能够想象中的佛陀圣境了，大雄宝殿是坐西朝东的，根据那位摄影师的建议照理说是早上来更加壮丽，但即使是这样的阴天傍晚，依旧金碧辉煌，我暗自决定，倘若明天早上天气良好，必定会披着朝阳趁着人少再来一遍。

下山路过观音寺，依着北侧的山体而建，这里仿佛更加清净，可以看到小西天的全貌，建筑大多数近些年来粉修的，经历了前面比肩继踵的压抑，这下总算是豁然开朗了一些，不过可能是修旧如新的缘故，寺院里缺少了不少值得驻足的理由，和南方不少寺院并无二致了，匆匆拜过之后便下山离开。

或许是中午的玉露香梨的确是冒牌货，下午闹了好几回肚子，还好小西天附近的游客中心设施已经足够完善，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从游客中心出门右拐，是几座明清时期的建筑，地图上显示是阎锡山的旧居，作为执掌山西十几年大权的军阀头子，在山西各个地方相信都会有逗留，这种旧居也就数不胜数，院门锁着没有开放，几个小朋友不时从门缝中窥探里面的样貌，好像只是个普通的四合院，且也多属于复修为主，不难理解像这样成分不好的家宅，除非充公，否则也难以避免被砸烂的命运，参观不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稍远一些是个天主教堂，但也是中式的青砖黑瓦建筑，屋顶镶着白鸽，想象古时天主教徒与佛教徒在这里和谐共生的画面。

鼓楼 ​

隰县鼓楼，又称大观楼，位于山西省临汾市隰县县城中心，是这座晋西古城的标志性建筑。它始建于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由时任隰州知州储至俊创建，此后在清代历经多次修葺，至今已有四百余年历史。鼓楼通高约20.3米，其建筑形制为​​二层三重檐十字歇山顶​​，底座由青砖砌成坚实的方形墩台，四面各辟有高耸的拱券门洞，连通着城内的东西南北四条大街，体现了古代作为城市中心报时与警戒之地的功能。建筑四周回廊环绕，檐下斗拱精巧，梁架结构及部分构件仍保留明代原物，具有很高的建筑史学价值。楼体四面悬挂的巨匾——「龙泉古郡​​」、「​​长寿遗封​」、「​​三晋雄邦​​」、「​河东重镇​​」，以及门洞上方表明地理方位的「东屏姑射」、「西带黄河」、「南临古慈」、「北拱晋阳」石匾，不仅书法苍劲，更浓缩了隰县悠久的历史与重要的战略地位。2013年，隰县鼓楼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如今，它虽静立于现代街市之中，却依然是凝视历史变迁、感受晋南文化底蕴的重要窗口

离开小西天，再次经过凤凰街，仍旧只是快速经过，可能的确生意不景气，一家面馆也贴上了「送孩子上学，停业三天」的告示。不同的是中午卖我梨的老头儿已经悄摸跑到了街的另一端。街上也有不少成群结队的老头儿，凉亭里、戏台上，四处都是，下棋、打牌围成一圈，各个也都是藏青色中山装的打扮。我向着鼓楼方向漫步，见到西街对面一处旧式洋楼的水果店，遂拿出相机拍照，转过头来，两个拿着雪糕的小姑娘打量着我，冲我微笑，虽未发一言但已经自觉的向我比起了耶，好像在让我拍下她们这个暑假尾声最快乐的有一片段，我也微笑，也只是按下了几张快门便匆匆的离开了，现在看到这几张照片，发现小姑娘是有带手机的，或许应该留下微信将照片发给她们，也许未来能在朋友圈里看到她开心的长大，也是一件开心的事儿，或许她们也会在我离开之后暗自抱怨，这个小哥哥好奇怪，只是啊，旅行注定会有遗憾。

沿着西街往前到了鼓楼，在我的想象模型里生成过很多种鼓楼的形象，却唯独没想到隰县的鼓楼是这样呈现在我的面前，是密密麻麻包裹着脚手架与防护网的样子，我甚至一度以为是因为小西天打开了这座小城的知名度，县里才连夜重建了这么个鼓楼。或许也是因为年初凤阳鼓楼的垮塌，才使得各地的鼓楼有了修葺的理由与资金。

鼓楼边上的小广场同样热闹，依然是大爷们的棋牌乐，十字路口的转角是一间显眼的赵一鸣，是我这些日子里重要的补给站，南街也多了不少餐饮连锁，正新鸡排、绝味鸭脖、蜜雪冰城这些国民品牌都聚集在这条街上，我从早上只在火车上吃了碗泡面和俩梨，饥困交加，于是选了一家不少人的自助麻辣串坐下。我在合肥十里庙老街也见过这种，但每次去都一座难求，这次我小心翼翼地问老板娘怎么自助、怎么算钱，味道的确还挺不错，各色各样的豆制品以及蟹棒年糕，像极了我在淮南吃的烫串。我吃得津津有味不时拿出相机拍照，对面的小哥问我，来旅游哈，我说是的，为了避免一问一答的尴尬，我也终于按捺不住两天来的疑惑提出了那句振聋发聩的世纪之问——「你们山西人，就不吃荤的吗？」对方腼腆的笑了一下，「应该有的吧，可能是在屋里的冷柜里」，我站起来转身怀着期待进到店里，却发现冷柜里的东西与外面好像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一些豆腐皮（也就是千张），原来千张在山西的地位这么高的。进而理解，山西的寺庙如此之多，似乎也是有道理的，因为普通人其实也不吃不到啥肉嘛。

傍晚的南街格外的熙攘，街边贩售玉米、桃子、山芋的流动摊位前围满了顾客，年轻的女孩骑着电瓶车载着同学大约是在街上遇见了亲戚，在街边停下聊得合不拢嘴。这座山间小城据说只有9万人口，但却与皖南同样人口规模的石台、黟县观感上有很大差别，也与南方人对革命老区穷困的刻板印象有很大出入，这一刻我似乎感受不到经济的衰退，只有浓浓的烟火气。我尝试找出这偏差的原因，一可能是人口数据的问题，因为光这座县城就有奥体、大剧院等别的县城少有的公共设施；二可能是天气因素，南方县城甚至省会这个时候大街上也是空空荡荡，可能因为正值酷暑，而山西目前温度宜人，很适合遛街；三可能是因为我来的时间正值下班高峰期，且目前隰县作为一个旅游城市，也会有不少游客，恰好这会比较热闹。

再次回到鼓楼向东，我本是想去拍一下县政府的大门（这也是我一个特殊癖好，好像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拍一下当地政府的牌子证明的确到过这里），隰州大剧院正对着隰县一小，剧院外摆放着《唯有小西天》的海报，我惊奇会有多少游客会因为小西天而到这里，因为感觉像我这样会在隰县过夜的有可能都很少。剧院门口的广场很宽阔，几个家长带着孩子在这里骑自行车，一小离我刚才吃晚饭的二小不过五百米，外墙却是各种字体书写的隰县的隰字，确实培养一个孩子的归属感与自豪感，肯定是先认识隰这个字儿开始。

堆金山 ​

堆金山森林公园位于山西省临汾市隰县县城东部，总面积8582.9亩，是隰县城的东部门户和制高点。公园集历史纪念、生态休闲与文化展示于一体，主要包括烈士陵园、承志广场、步行道及南园等区域。其名「堆金山」源自近年绿化工程后的寓意，历史上曾称东景山，作为解放隰县的主战场，现存国民党军队窑洞、备战地道等战争遗迹。公园内的承志广场配备健身设施，南园则以八角重檐亭、汉白玉浮雕柱（刻画午城战役、解放隰县等历史事件）及三叠水帘景观为特色，镜廊更以石刻形式陈列隰县从神农尝谷至刘渊都隰等11通历史故事。作为隰县城的绿色屏障和居民休闲健身的重要场所，堆金山森林公园不仅改善了县城生态环境，还通过烈士陵园和历史浮雕发挥了革命传统教育功能，登临山巅还可俯瞰全城风貌，感受「紫气东来」的开阔气象。

沿着东街继续往前不久便看到了县政府的大门，没有东部县城的气派，六块牌子挨个悬挂在同一边的墙上，门口两个保安正巧路过，我下意识的收起相机，可能看到我像游客便欲言又止了。我向东望去，明显看到地面的坡度在拉大，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广场，名曰堆金山城郊森林公园，还是很多孩子在广场上骑车玩耍，再往前是漫长的阶梯，可以直通到山顶，阶梯的两侧是雄壮的标语，「人民就是江山，江山就是人民」，我沿着阶梯向上，还没到山顶，便可以鸟瞰整个小县城，向西远望，小西天所在的凤凰山和这座山沟沟里的小城，在广袤的黄土塬之下显得如此渺小，那平整又陡峭的黄土高坡，像一座绵延的高墙，将地平线推高，将日出日落时间缩短，我不由得感叹，这黄土地呀，你怎么这么平呀这么平。山顶处的国旗杆下，一个小姑娘坐在阶梯上，腿上是她的辅导书，与我一样在这远离喧嚣的山顶望着黄土塬发呆，这一天没有夕阳，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之后。山顶上一处更加开阔的平台，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太阳不久就落在黄土塬下，天热瞬间便暗了下来。左手边的阶梯上似乎还可以继续往前，只是铁门紧锁，是烈士陵园，两侧是毛主席关于延安精神的语录「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山上虽然没有什么人，但有英魂在，不会觉得害怕。

从山顶南边的平台下去，是另一个登山阶梯，下面是一个九龙吐水的喷泉广场，沿着广场往回走，经过一个小型的养殖场，里面养着不少肥硕的兔子与母鸡，原来「鸡兔同笼」的故事的确是客观存在的。暮色渐渐落下，街灯与堆金山上标语的灯光渐渐升起，站在山脚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鼓楼与车水马龙，倘若若干年后回想起隰县，可能第一个画面不是小西天，而且这暮色下堆金山与鼓楼西街孩子的笑容。

Day 3：隰县—交口—离石—碛口古镇 ​

晋西革命纪念馆 ​

晋西革命纪念馆位于山西省临汾市隰县城南车家坡村，是为全面展示中国共产党在晋西地区革命斗争历程而兴建的重要红色场馆。该馆于2010年12月正式对外开放，占地面积15762平方米，展览以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三大展厅为核心，通过580余幅历史图版和2000余件革命文物，系统呈现了党的早期活动、红军东征、晋西会议、午城战役等重大历史事件。1936年毛泽东曾率红军总部在此转战72天，晋西会议等重要决策于此诞生，使其成为保卫延安战略屏障和支援全国解放的战略要地。纪念馆年均接待观众超万人次，是山西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和红色旅游重要节点，深刻展现了晋西军民为民族独立与解放作出的巨大贡献。

经过一个还算好眠的夜晚，第二天本计划在清晨赶着朝阳再去一次小西天，但打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仍旧阴云密布，直到八九点钟也没有好转的趋势，便没有再去的必要，索性继续在酒店内歇息，毕竟后面的行程会更加辛苦。躺在床上翻地图，见有一处「晋西革命纪念馆」，临近九三抗战胜利纪念日，去一去红色旅游场馆也着实有意义。

隰县也是一个线性城市，公交车也大多都是南北走向，从最北端的电厂到最南端的火车站，无非是经过中间哪一条路的问题，酒店的门口恰有一个公交站，没等多久便是一班102路，我在抖音上看吕梁很多地方的公交都是免费的，而隰县的公交仿佛应该有私有占股，不过也只有1块钱，上车扫二维码，还有立减优惠，算是很惠民了。隰县的县城很独特，北部属于龙泉镇，而南部火车站与奥体中心之类的新城区则属于城南乡，城南乡虽名为城南，但其实是从北、西、南部对龙泉镇形成了包围之势。公交车开得飞快，不一会便过了奥体中心的桥，而车上好像也只有两个乘客了，听到「晋西革命纪念馆」的报站了，便起身准备下车，可是等到过了好几百米也没见停，我问司机，这站不停吗？司机和余下的另一位乘客好像都嘟囔了一句，然后我便径直下车了。

这段公路周围没有什么植被，且以货车居多，路上都是扬尘，往回走了几百米，大约到了路口，只见各种施工车辆与设备还在作业，再重新去抖音搜了一下确认晋西革命纪念馆已经在年初整修升级暂停对外开放，只得悻悻而归，这时我大概明白刚才司机在嘟囔什么了。再回头从刚才下车的对面重新等公交车，很快又是一班102路，扫完码后看了一眼付款记录，还是来时的那一辆车，有一些难为情，只能在心里暗自希望换了一个司机不认识我。

小镇青年 ​

晓乘晚上的航班直飞吕梁，于是我需要在晚上五点之前赶到离石的租车点取车。虽然隰县与离石区之间直线距离不过100公里，但由于跨地级行政区，还是有些不便（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客流实在太少），需要先去邻近但属于吕梁市的交口县转车，经过中阳县才可到达。

在酒店里休息到中午，稍微叫了个外卖，再去鼓楼边的赵一鸣买了水和咖啡，又在路边买了几个大脆桃，12点准时退房，便开启了奔波转车之旅。昨天已经在路口要到了班车的电话，只是不知道发车的时刻表，出门便拨通电话，让在滨河路的路口等待，天开始飘着细细的小雨，我在路口等待了快半个小时，还是如约而至了，原来这就是我之前在抖音上搜索到的那趟班车，整条线也就这一辆车一个司机，的确感觉到跑运输的不容易，我上车找个位置坐好，却一直担心行李箱没地方放，不曾想即使在小西天的路口等了十来分钟，车上也还没坐到一半，司机决定不等了，虽然没有坐满但应该不至于亏的。坐上班车仿佛时光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那个小镇上，即使去泉山寿县水家湖都要等好久中巴的日子。

其实看公众号的新闻说，隰县到交口是有公交车可以互通的，只是中间还需要在边界线上进行中转换乘，且中转地名曰杀人沟，着实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我本考虑尝试，但公车一小时才来一趟，错过的话的确会让人很慌张。班车行到临汾与吕梁交界附近，我本想看看有没有「杀人沟村」的路牌标识，但等到「欢迎来吕梁」也没有看到，或者因为名字的确不太吉利而没有立吧。一个小姑娘在附近村口下车搭上摩托，透过泛黄的车窗玻璃看过去颇具电影感。而道路两边山体里废弃的窑洞，与旁边高速公路挺拔的高架桥，也仿佛在隔空写下许多故事。

交口县位于山西省吕梁市西南部，地处吕梁山脉中段，东邻孝义、灵石，南接汾西、隰县，西靠石楼县，北连中阳县，总面积约1259.92平方公里，常住人口约9.2万人（2023年）。该县于1971年由孝义、灵石、隰县三地交界处的乡镇合并设立，因县政府驻交口镇而得名，现辖6镇1乡。交口县地势西高东低，属温带大陆性气候，矿产资源丰富，以煤、铁、铝为主，工业以煤炭开采、氧化铝冶炼和铸造为支柱，农业以核桃、沙棘、食用菌（如「交口夏菇」）为特色产品。交通以公路为主，干线连通离石、临汾等地，汾石高速通车后进一步提升了区位优势。境内有云梦山、千佛洞等自然与文化景点，并因红军东征历史遗迹被列为革命文物保护利用片区。近年来，交口县推动铝镁产业升级和新能源开发，着力打造绿色转型示范县。

到达交口，一个非常年轻的县，据说是1971年才从附近三县交界的地方析出设立，比我家的长丰县还小了四岁。山西有很多古色古香的单字县名不错，一看便知是旧时代沿袭下来的，而这些简单草率的地名也有不少，光是「交口」、「三交」类似的名字一路上就见了好几回。顾名思义，大概就是两三天道路相交的地方，在以前是交通枢纽，交口县就是去离石、汾阳孝义乃至石楼的必经之路。曾经的汉赵皇帝刘渊曾将都城从离石搬到过蒲子（原属隰县，现属交口），只是看不出了，交口的县城倒像个稍大点儿的镇子，城建看起来不如隰县。交口的汽车站门口只有几条线路，去离石的是一个MPV面包车，尽管是在站内买票，但似乎没有人关心是否超载，额定7个人的面包车，实载了10个人，8个到离石1个到中阳。我和两个女生挤在门口的两人座上，虽然局促但空间还算大，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去中阳的小哥则舒服了很多，可能等了比较久已经打起了呼噜，司机摇醒他问，「你在中阳什么地方下车？」，小哥刚睡醒「大桥那边」，「中阳到处都是大桥哪个大桥」，「到了我指给你看」，「那你可别再睡过去了啊」。

中阳县位于山西省中西部，吕梁山脉中段西麓，总面积1441.4平方公里，2024年末户籍人口约15.55万人。其名「中阳」始于西汉，取「如日中天」之意，战国时曾为赵国「中阳邑」，历史超2200年。该县经济以煤炭和钢铁为支柱，煤炭储量49亿吨，先进产能占比达95%，2024年地区生产总值201.06亿元。中阳被誉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其剪纸艺术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09年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农业特色突出「木耳产业」，2024年栽植面积5500亩，全产业链产值达30亿元，拥有「柏籽羊」等地理标志产品。森林覆盖率49.44%，位居全省前列，主要景点包括柏洼山、龙泉观等。

对于一个股民来讲，一定很喜欢这个县的名字，毕竟是「中阳线」嘛。与之前看到的县城不同，这座县城则充满了苏联重工业风的气息，沿途到处都是烟囱与工厂，路上也大多以重卡为主，即使是快速路车速也提不起来，于是司机忍不了带我们从旁边的张子山移民小区的路走，虽说路窄但车比较少。刚才的小哥在安康医院旁边下车，我自然是坐上了副驾的宝座，用长焦拍着远处的烟囱。司机问我「你是搞摄影的吗？」，「不是，只是出来玩，随便记录一下」。

不久便到了离石，经过城南工业主题公园，这是我之前计划过来玩的地方，是曾经的焦煤厂基础上改造的，可能旧的产能已经搬到了刚刚经过的更南的中阳县，如今已然像个儿童乐园。离石虽说是吕梁十县二市一区的行政中心所在地，但不论是经济总量和人口规模可能都不及山下的汾阳与孝义市，有点「小马拉大车」的味道，城建也因为地形因素只能建设超高层的建筑，整个观感就会觉得「乱糟糟的」。司机在市区开始也是勇猛果敢，一头扎进街边不起眼的小巷子再从里面华丽地跃出来，路面上临时设置的红绿灯直接无视。我开始以为山西人开车最多只会乱停乱放，现在的确是提高了自己的认知水平了。

司机在汽车站门口的公交站把我们放下，落地便有出租问要不要去火车站，我自然是要去的，只是不太喜欢打出租，大概是同车下来的姑娘问了一口去火车站能不能开票，便上车了，于是我便也应了，司机说打表20，给我优惠些，我当然明白，可是这时姑娘也说希望能优惠点，于是我说不如我给她钱，让师傅给个大额的发票，这样三全其美（比如原价每人20元的路程，我和姑娘平摊每人18元，但是她给师傅36元，我给她18元，师傅给她36元的票），但这个师傅似乎脑袋没有转过弯，以为是自己吃了亏，急吼吼对我说「要不你下车吧，我不拉你了」，我瞬间也不乐意了，「让我上来的是你，让我下车的也是你，信不信我下车就打运管处给你举报了」，「你不要拿举报威胁我嘛，你看举报哪有什么用，不还是那么多贪污受贿的」，「他们可能的确没有用，但是像你这样非法拼车加中途甩客的有一个逮一个」，司机被我怼的有些不知道说啥好，只是山西人特有的，「哎呀，哎呀，我不说了」之类的话，这些年我仿佛理解了底层社会的运行逻辑，欺软怕硬恃强凌弱的丛林法则好像在哪里都不会变，越软弱越会被欺凌。一会儿姑娘见气氛挺尴尬，抛出话题说，「我从太原来交口出差，差点就回不去了，只能坐交口到离石的车，然后再到吕梁站坐动车回太原」，然后问我到火车站是去哪里，我说我只是去火车站的租车点取车，待会去碛口古镇。司机问我租车大概多少钱，我说200多一天，他好像很后悔跟我吵了一架的样子，说你这去碛口租车一天太贵了，不如打车呢，我来回也就200。我好像还没从刚才的人设走出来，「我出来旅行就是玩儿的，就是想花钱，不花钱我宅在家里好了呀」，司机好像也没从刚才要被投诉的阴影中走出来「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虽然最后发现其实那个叫火车站店的租车点实际上在离火车站还有好几公里的吕梁学院附近，但之后的那一路司机都是和颜悦色的，一路上都是快活的空气，临了到了租车点，我说「给你20吧，毕竟多带了我一段」，「行行，你看着给就好」。

总之两天的公共交通苦旅就到此结束了，虽然过程看起来挺辛苦，但好像其实也还算自在，乐在其中，我挺喜欢一个人游历在陌生小县城街头上的感觉，好像找回了我的25岁，10年前我也是这样一个人逛北京。时隔两年我第一次发了朋友圈，反正朋友圈里好像也没有啥我在乎与忌惮的人了，不如多分享一些我的快乐给家人。

塔木沟大桥 ​

我是在一嗨租车上订了一辆大众探影，吕梁取大同还，最棒的一点就是全国免费异地还车，而对接的小哥跟我说探影暂时缺车，也为我免费升级了更大一点儿的探岳。经过了两天颠沛流离的旅行，真切感受到车是移动的家的那种感觉，再也不用为了行李箱的一点空间而费尽力气拉上拉链，临来买的那些水果与咖啡也都一股脑的丢在的后座。在晋西的山区里，很少看到有开新能源车的，传统的油车仍旧是主流，可能与经济、信号和配套设施都有关，有这么一台车陪我接下来的旅程可以说是非常安心了。

其实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摸过车了，平时在市区大多都是以小电驴为主，从吕梁火车站到机场，大约开了20来分钟，大约6点多便到了。大武机场位于方山县，是一个很小的机场，面朝着一片小峡谷，对面的山上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标语」，距离晓落地还有一个来小时，在附近溜达转转，沿着机场旁的公路继续向西走，便是塔木沟大桥，落差大约也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太阳终于这一天的尾声露出了它的面容，夕阳洒在航站楼吕梁的红字上，门口的国旗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天色渐晚，晓差不多也到了，提前进停车场开车去航站楼附近迎接，却发现一嗨的小哥也在机场，在我准备出门扫码付款时，连忙告诉我不用扫，联系了一下机场的哥们给我抬个杆——享受了一次特权服务，着实有些不习惯。

初见碛口 ​

顺利接到晓，苦日子算是到了头，便开始出发前往碛口古镇，驾着车追着落日的余晖。黄土高原上的这些山，已经不再像印象中是光秃秃的山体，皆是充满着植被。车沿着西北到临县的三交镇再折向西南，湫水河在山下奔流不息，不时牧民赶着一群绵羊将路面堵得水泄不通，名副其实的「霸道」，我们只在抖音上见过这场面，所以也并不着急，待大部队散去再小心翼翼地从侧边绕过，毕竟没撞死都是普通样，撞死了肯定是种羊。

我和晓一个下午都在赶路，都已经饥肠辘辘，我也只是在机场等她的时候吃了点饼干充饥，但一路上似乎都没有找到能吃饭的地儿，找着找着都已经能看到黄河边亮着彩灯的塔，索性到了酒店让后厨做了。酒店是晓精心挑选的，住宿环境倒还不错，算是碛口数一数二的度假山庄，客房也是过去的地主大院改建的，我们住的是顶层的偏房，但设施十分齐全，离黄河也足够近，夜色下就能听见滔滔的河水声。确实老婆大人的出现直接将我从贫困线上拉升了好几个档次，话说回来，只是餐饮的确差点意思，108的餐标已经顶我过去几天加起来的费用，但在我们如此饿的情况下，口味也仅勉强觉得能够裹腹的水平。

Day 4：碛口—李家山—吴堡—太原 ​

再见黄河 ​

清早5点多便醒过来，像个老年人一样，绕着酒店溜了个弯，院子里建筑风格以文革和三线建设时期的元素为主，两个门分别用毛体写着「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与「备战、备荒、为人民」，前一个标语对于年轻人还算熟悉，而后面那句可能过于潦草，加之我对那段历史了解得不够深，起初我以为是「防俄、防美、为人民」呢——我的理解则更加与时俱进了。

走下台阶，来到黄河岸边，再次近距离的感受这条孕育着民族精神的河流，河水湍急却安静地淌过，不时在岸边礁石处流下几处漩涡，清晨的山间还是云雾萦绕，甚至看不清对面的山体。河对面便是陕西，虽然人还在山西，但是手机的IP地址却早已经是陕西，可能是碛口这边使用的是对岸的基站（不知道疫情时是如何管理与判定的呢藏传佛教似的白藏传佛教式的白塔，当然这是现代后建的，毕竟塔身还留有现代式的门，周围是一些彩色的经幡，可能是给游客打卡用的吧。

待晓睡醒一起吃完早饭，我又带她在河边周围转了转，在露台上拍照留念，酒店门前是一个非常大的停车场，一对房车旅行的老年人在上面烧水晾衣服，晓一边与父母视频一边跟她爸看别的老头惬意的退休生活。然后与对方寒暄，「叔叔您这是自己开车旅行吗，我爸看到可能会羡慕死呢」，老头乐不可支，眯着眼又欢快地讲了许多。这是我们「夸夸团」第一次上线，前不久看过一个帖子，人到中年就会发现，言行中倘若不能带来价值就给对方情绪价值，自己也会感到快乐。

李家山村 ​

李家山村位于山西省吕梁市临县碛口镇南约3公里处，是碛口古镇周边保存最完整的明清民居古村落，其建筑沿山谷两侧斜坡层叠展开，形成「凤凰展翅」的独特布局，故被誉为「凤凰村」。该村始建于明成化年间，现存明清时期水磨砖砌四合院和砖石雕刻，窑洞建筑群与山体完美融合，层叠达十一层，最高落差逾60米，被画家吴冠中赞为「汉墓」「世外桃源」与「立体画卷」。村落依托黄河一号旅游公路发展文旅产业，村民通过导游服务、民歌表演与民宿经营增收，2023年接待游客18万人次，文旅收入占比达74%，曾获「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中国美丽休闲乡村」等称号，并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家认定具有申报世界自然与文化双遗产潜力。

离开酒店出发去李家山村，大约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坐落在黄河边的李家山上，这里应该也算是吕梁比较有名的旅游景区了，抵达时就已经见到不少游客，一位老年人穿着刻板印象中陕北农民的装扮，旁边牵着一头驴子，邀请游客骑驴拍照，几个城里来的小孩挨个排队跃跃欲试。山谷里不时传来几句嘹亮的信天游歌声，旅行团挨个听着导游在每一处景点前现编的故事。

倒是这山村的景色的确很漂亮，高高低低随着山势建的民居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有点像皖南，只是皖南像水墨画，而这里像油画。每家每户庭前院外都种满了枣树，正是大枣成熟的季节，一位看起来像房东本地阿姨交代院前画画的阿姨，「帮我看一下，不要让他们（旅行团）摘我的枣」，「嗯，不让他们摘枣」。这位像《春色寄情人》里陈奶奶的阿姨坐在高处的小板凳上面朝这些古建筑描绘着这幅画卷，我和晓路过端详了一会，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吹捧，「我就特别佩服会画画的人呢」、「您是专业的吗，还是退休后才学的」、「那您太厉害了，退休之后就应该有个爱好」，而我就更加会吹了「画的很好了，别说画的好画的不好，现在画画的越来越少了，都是用人工智能画了，就像北齐的壁画一样，以前可能也有很多人会画壁画呢，现在也没人会了，不管画的怎么样，若干年后啊都是瑰宝」，阿姨听完终于放下了戒备，心里乐开了花，「好的呀，谢谢，帅哥美女玩儿得开心」。——我和晓走出几米之后不由得吐槽自己，我俩要是把这小甜嘴用在职场上现在高低也得是个小领导呀。

爬上一处制高点，鸟瞰这座依山而建的小村落，远眺几百米外的黄河，不由古时人们的匠心神运，像这样的村落，或许在晋西北与陕北，还有成百上千座，是外敌是无论如何扫荡也无法占领的。在东财主大院不能进入，在门口蹭听了一会导游的讲解，好像部分场地是改为了文旅项目，但运营得一般；而西财主大院家仍由后人在维持着，门口的大叔大约是财主的孙子辈，嚷我们买他的红枣，10元一袋，可以免费参观他的院子，而如果不买枣子需要1元/人进行参观。我们借口行李太多不方便携带，付了2元进入，从外面看起来阔气的财主大院，实则分为上下两层，且已经为两户人家所有，且上下不通，大院因为缺乏政府修缮，房檐窗户等都已经破损严重，简单拍了几张照片便离开了。临走大叔仍旧在推销他的大枣，我和晓决定买一袋，大叔很实在，只收了8元的差价，晓说「大叔我知道您，看过您的抖音，您是个退休老师」，「对，我是个物理老师」，「我爸跟您是同行，只是他是个历史老师」，晓和我介绍说他退休工资每个月就有6000多，退休完了无事可做只好回村继承财主的家业了，我其实有些好奇的，按理说五六十年代这些资产都应该会充公的吧，他的家人是如何从政府手中拿回来的呢。

碛口古镇 ​

碛口古镇位于山西省吕梁市临县城南约50公里的黄河东岸，隔河与陕西吴堡县相望，总面积108.45平方公里。其名源于黄河第二大险滩「大同碛」，明清至民国时期凭借黄河水运成为北方著名商贸重镇，享有「九曲黄河第一镇」与「水旱码头小都会」的美誉。古镇依吕梁山、襟黄河水而建，主街道顺卧虎山蜿蜒曲折，保存了大量明清货栈、票号、当铺等商业建筑及黑龙庙、码头等遗迹，建筑层叠错落，形成「虎啸黄河，龙吟碛口」的壮丽景观。鼎盛时期每日停泊船只超百艘，驼队商贾云集，是连接西北与华北的物资集散枢纽。如今作为免费开放的AAAA级景区，它以活态古镇风貌、晋商文化遗存和黄河天然险滩（大同碛）吸引游客，并依托周边西湾村、李家山古民居等景点，成为黄河文化旅游的核心地标。

碛口是湫水河汇入黄河的地方，湫水河虽然只是黄河的一条小支流，但却是临县人民的母亲河。碛口古镇的旅游配套还算不错，停车场不算大但比较方便，就在「九曲黄河第一镇」的下方，所谓九曲黄河第一镇，这个抬头感觉似曾相识，当年在若尔盖好像听闻过玛曲县有个九曲黄河第一湾。开放式的古镇，每条路都可以进出，古镇基本保留着原貌，或许去因为去得比较早，还没有什么游客。邻接停车场的地方，有几个卖旅游纪念品的商贩，棚子下面拴着一条小奶狗，可能是百无聊赖遇到我们，欢快地摇起尾巴，兴奋得不时把自己缠在柱子上不能动弹，热情得有点让我舍不得走。紧接着进去的街，还是有一些有趣的文创店，设计都挺漂亮，但价格有些虚高，用葫芦做的可爱玩偶，也惟妙惟肖，很是可爱。

从小巷右拐的坡道，名字曰牛马巷，墙体上每隔几米便有一个拴马石，在现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少见了，但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我让晓在这里拍照留念，虽然时代变了，但牛马还是在它本来的地方。其他的地方开发的程度很小，倘若是在江浙，一定会用中英日韩四个语言标注路名，但这里几乎没有，依然保留着一些原生态，经过一个废弃的城门，竟然是一户人家。恰好一位老大爷从里面拖着他更加年迈的父亲走出来，手里抱着一把三弦，可能是准备出去表演换一些收入，直到我们走错一条路之后再回来，发现老人依然仅仅只是走出城门几步，可惜现在的人身上都没有什么零钱，扫码打赏又觉得有些别扭，只好看着离去。

在接连走错了好几条路之后，终于找到了去黑龙庙的路。黑龙庙位于碛口古镇的最高点，据说是为了祭祀黑龙大王而建，是当地保佑商船平安的神，左右分别供奉着关帝和华佗，我和晓并没有进主殿，只是在两个别殿里面拜了拜，毕竟财富和健康可能才是现代人所追求的。在黑龙庙可以鸟瞰整个碛口古镇，黄河在与湫水河汇流之后，肉眼可见地变得湍急起来，也在此时才发现，昨晚看到的塔（薛家塔）竟然是在陕西那边。

去陕西吃碗面 ​

由于时间紧凑，没有多在碛口古镇逗留，预约了下午3点到5点的山西博物院，于是得赶紧前往太原，按照导航本应按照昨天的路往回走，但我想再看黄河几眼，也想去探访一下对岸的吴堡县，于是继续沿着黄河一号旅游公路南下，打算从柳林县再上青银高速。晓是一个特别注重计划的人，对于我擅自将路线调整又表现出了不耐烦，并担心赶不上下午的晋博，于是我安慰她说，请你吃这里最好吃的羊肉面——不过是我情急之下打开大众点评看到的第一个商家。

前天坐火车从高处眺望吴堡的时候，看到五颜六色的高楼就能感觉到一股赛博朋克的魔幻感，开车驶过黄河大桥，是扑面而来的压抑感，路面非常窄，起初我以为这只是郊区入城的小路，直到看到沿街的县政府，门口也没有任何停车的区域，甚至我在街边用广角相机也没拍全县政府大楼，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倘若绕了路来了这里再失望而归，那下面的行程可能就毫无话语权咯。赶紧在菜市场门口的一个临停车位停下，再往前100米走到面馆，出人意料的是面馆前的路还挺宽的。好在羊肉面的确算得上出色，虽然30元一碗即使在太原也不便宜，但足够货真价实与地道，羊肉挺多且不膻，面默认是刀削面而不是手擀面，把晓吃了个大满足，于是我又想起那个梗「你们山西的面，好像的确没有陕西的好吃呀」。

吴堡县位于陕西省东北部榆林市东南部，隔黄河与山西省临县、柳林县相望，总面积420.8平方公里，2024年常住人口约4.8万人。其名始于金正大三年（1226年）置县，因宋代「吴堡寨」而得名，素有「铜吴堡」之称，历史上为秦晋交通要冲与兵家必争之地。该县以「一青二白」特色产业闻名：「一青」指吴堡青梨，种植面积1.1万亩；「二白」为手工空心挂面（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和蚕桑业（桑园2.3万亩）。2024年地区生产总值38.13亿元，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达36899元、15564元。文化旅游资源丰富，拥有吴堡石城（中国保存最完整的石头城）、黄河二碛景区及毛主席东渡黄河纪念地，太中银铁路、青银高速与沿黄公路构成现代交通骨架。

这个县只有5万人口，县城可能就更少，主干道也只有两条，分别是一道路、二道路，是真正的「一线城市」了，吃面的时候，见门口有公交车经过，忍不住感叹「这里竟然还有公交」，老板听到也肯定地笑了。回去拿车时走了一百米，又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城，虽然是周末，但是比起刚刚去过的隰县路面上的确是冷清了许多，然后发现之所以觉得窄，是因为可能由于地形限制这座县城是没有绿化带的，道路两边稍微有一处施工便会封掉半边道路。在这样一个袖珍县城，几乎没有什么产业，在全国人均GDP排名前列的榆林市排名倒数，人均收入只有5万元左右，是最高的神木市的1/8，GDP总量更是只有后者的1/80，倘若在安徽这样紧邻外省的县城应该是会被重点建设的，比如叶集、宿松、广德等，但在榆林，这里好像仍然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带。

山西博物院 ​

驱车三个小时沿着青银高速从柳林到太原，途中虽然有很多重卡但比想象中好开，加之探岳新款自动巡航是有一些辅助驾驶功能的，可以根据前方车距自动调节车速，尽管路上偶尔犯困但开得还算省心，当看到「连续下坡28公里」的标识牌时，知道马上就要回到晋中盆地了，高速也将限速回到120km/h，挺不解的，像汾阳孝义划归吕梁也就罢了，距离太原咫尺之遥的交城县也属于吕梁着实有些不可理喻了，很难想象当地人办事要开车2个多小时上山去吕梁市区是何等的怨念。而回到太原市区的第一感觉也是开车的确是一件享受的事，从下高速到山西省博物馆几乎是一路快速路没有红绿灯，回来才知道，据统计太原是全国快速路总里程最高的城市，达到惊人的600公里，比南京、武汉这样的特大城市都多（当然我不敢保证是正确的，毕竟好像没有看到成都、广州的数据，且统计维度可能会有差异，但的确反映出一些），是合肥的两倍还多，在这样一个二线城市着实不容易，或许的确该归功于耿建波市长规划的前瞻性。

山西博物院位于太原市滨河西路，其前身为1919年创建的「山西教育图书博物馆」，新馆于2005年开放，建筑造型「如斗似鼎」，象征丰收与吉祥。作为首批「国家一级博物馆」，其基本陈列以「晋魂」为主题，馆藏珍贵文物逾40万件，尤以商周青铜器、北魏石刻、明清书画著称，镇馆之宝包括「晋侯鸟尊」与「晋侯苏钟」。该院集文物收藏、研究、展示于一体，是解读山西「五千年文明史」的核心窗口，观众可通过官方公众号预约免费参观。

到达山西博物院已经快下午4点半，正值暑期的最后一个周末，博物馆里充斥着各种突击恶补的孩子与家长，博物院的「准入门槛」也出奇的高，必须要在规定的预约时间内进入，即使不在正确时段也无法进入，一个大学生游客临时约了第二天也被无情拒绝，好在我们提前了三天就将准备工作做好。由于距离闭馆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所以只能从三层的精华部分开始往下浏览。

我应该算是一个博物馆咖了，最近一年大到国家博物馆、南京博物院，小到凤阳博物馆、衢州博物馆，每到一处都会先去当地的博物馆逛逛，可以算是了解当地风土人情文化的一本最好的说明书，而山西博物院不论是从馆藏数量与藏品年代价值来看，几乎都是我所见博物馆里最丰富最久远的，完全不输国博、陕博、南博这些国内的一级明星博物馆，对比下来同为省级博物馆的安徽博物院则相形见绌，我之前在参观过安徽省博之后吐槽过「没有一个中国人能笑着离开大英博物馆，就像没有一个杨公人能笑着离开安徽博物院」，其馆藏镇馆之宝与有价值的文物基本仰仗位于杨公朱集的李三孤堆，而三层的展厅则完全点错了技能树，过于增加AR/VR科技效果，炫技的结果就是反而让人感觉不务正业喧宾夺主，没什么干货。而山西博物院则实实在在呈现上了不少从夏朝到南北朝的文物，甚至特地兴建了青铜器分馆，动画与灯光效果把握得恰到好处，展现出一个世界级博物馆的专业。

不论是晋侯鸟尊还是胡人吃饼驼俑，每一件宝器后面都饱含历史故事。博物院更像是一本山西文旅的目录，天龙山石窟、云冈石窟、应县木塔与诸多寺庙，都是我们即将探访的国家宝藏，如今集中展示在这里也算是预热了。时间缘故，倘若时间充足一定会认真聆听每一件藏品的讲解，有些走马观花浮光掠影，未来一定会再来深入学习。

宁化王府 ​

宁化王府是明代山西太原城内的重要郡王府邸，为明太祖朱元璋之孙「宁化王朱济焕」的府邸，其原址位于今太原市「宁化府胡同」一带。该王府最著名的遗产是其府内醋坊演变为享誉三晋的「益源庆」老陈醋品牌，其酿造技艺始于明代王府典膳所，所产食醋曾作为贡品进入宫廷，清嘉庆年间已成为山西最大制醋作坊。如今「宁化府醋」凭借「醇香绵厚」的特色成为山西老陈醋的代表性品牌，而王府本身虽已不存，却通过这条承载着六百年醋香的老街巷，将明代王府文化与山西饮食传统紧密相连。

按照晓的心愿清单，晚上要抽时间去宁化府买醋，虽然太原有多家宁化府的连锁店，但据说去位于市中心五一广场附近的宁化王府打的现醋才被誉为是最正宗的。路上经历了在山西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堵车，大约因为鼓楼街附近算是整个太原的核心商区，且府东街正在修路的原因，好在在堵城开车惯了的人来到太原仿佛降维打击如鱼得水，唯一担心的是附近是否有停车的位置。在高德上导了附近的国际公寓A座的停车场，导航上说这里仅仅只有10%的人会来这里，已经做好了高额停车费的准备，进来却发现这里离宁化王府只有一街之隔，但奇怪的是没有什么车停，而回来才发现居然是免费的，惊为天人，早知如此便在旁边鼓楼街多逛逛了。

《好东西》里说，山西和法国很像，起初不以为意，后来细数一下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它们都在二战中被轴心国占领过、都爱吃面点、都爱拍文艺电影、都爱喝一种红色酸味的发酵液体，离老远便能闻到空气中飘着老陈醋的香气。作为一个饮食上的精神湖南人，更加偏爱老抽与白糖，只会在吃饺子和火锅时蘸醋，即使醋溜土豆丝都觉得难以下咽，而晓则恰恰相反，他是一个正宗精神山西人，偏爱面食且不论是吃面条或是牛肉汤都要倒上不少醋（只是无肉不欢的她来到山西彻底破防，产生了归属感质疑）。果然宁化府的店内都是排队买醋的游客，不少人一次性会买几百块，坐飞机无法携带，店内甚至还有专门的快递点用来邮寄，也挺钦佩这些快递小哥，每个人买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只是数量不同，居然不会弄错。

晚上住在离我第一天不远的全晋丽呈酒店，丽呈酒店在国内算是轻奢酒店品牌了吧，本以为还算是个不错的酒店，但住宿面积的确有些小，且在选择升房的情况下没有为我们升级房型，不过逛了一天也顾不了那么多，中午吃的羊肉面也还未消化完，只是外卖点了一些蘸串，味道还算不错。为了防止接下来几天开车再次犯困，准备下楼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些红牛，金虎便利是山西本地的便利连锁品牌，全山西有1000多家，看门头有些像全家，进去之后发现可能价格比全家罗森之类的还贵，一听红牛直接卖8块5，让我直接认输上楼继续叫外卖，点了3听红牛3听春都汉斯1瓶雀巢咖啡总共才20元。

Day 5：太原—忻州 ​

北齐壁画博物馆 ​

相对于住宿，全晋丽呈酒店的早餐的确将印象分拉回了不少，菜品比较丰富，而非遗刀削面据说是酒店的招牌产品，味道挺不错的，早上8点多吃完饭便出发赶往北齐壁画博物馆。

太原北齐壁画博物馆位于山西省太原市迎泽区王家峰村，是依托「2002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的北齐徐显秀墓原址而建的专题博物馆，为中国首座遗址类墓葬壁画艺术专题馆。该馆以徐显秀墓为核心，汇集了山西境内娄叡墓、九原岗墓、水泉梁墓等出土的北齐壁画珍品，集中展现了「简易标美」的北朝艺术风貌与胡汉交融的文化特征。其墓室壁画彩绘人物逾二百、马匹神兽栩栩如生，再现了北齐贵族宴饮出行等生活场景，堪称「地下美术馆」。博物馆运用VR、互动投影等数字技术让千年壁画「活」起来，观众可沉浸体验「人在画中游」的奇妙之旅，是解读北朝晋阳「别都」历史地位的重要窗口。

最近对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历史非常感兴趣，而晓本身也就对盗墓小说和「疯癫变态」的北齐着迷，于是我们都热切得想要去这个建在墓葬遗址上的博物馆，看看这样一个魔幻混乱的朝代为什么能够创作出这么多精妙绝伦的艺术作品。

在中国古代的王朝中，北魏一直是个值得尊敬的王朝，它将一团散沙的中国北方重新凝结在一起，又主动进行汉化改革，促进民族融合，在我的观念里，纵然北魏分家，但只要东魏与西魏的国号还是魏、皇帝还是元拓跋家，那依然算作是魏的国祚。六镇之乱、河阴之变，尔朱荣的军事集团彻底摧毁了孝文帝改革的成果，但并没有改变民族交融的趋势，而后续东魏、北齐的掌权者虽然蛮荒残暴，皇室自上而下兴起贪图享乐的靡靡之风，但反而促进了文化和艺术的繁荣，如同春秋时期的百家争鸣与民国乱世时期的思想启蒙。胡人的奔放自由与汉人的遵礼重道碰撞出无数文艺的火花，犹如当代东西方文化（儒家思想与自由主义）交融的前沿地带，日本韩国台湾香港，都创造过灿烂的文艺作品。回想起昨天参观的胡人吃饼骑驼俑，以汉民族严肃保守的叙事风格，是绝不会存在士兵吃饼这么自由散漫有失庄重的作品的，从两千年前的秦始皇兵马俑，到如今的胜利日阅兵，都无时无刻不体现着集体主义与军人至高无上的权威。而第一展厅北齐壁画中一幅围猎图让我记忆犹新，那张看似大老鼠的动物实际上是一只黑熊，或许这些天马行空的作品，在唐朝之后便不复存在了。

北齐壁画博物馆只有一层三个展厅，但每个都特色鲜明、节奏紧凑，第二个展厅核心展示徐显秀墓的遗址，并通过VR技术让观众深入了解墓室结构和考古保护过程，而通过下方的台阶则可以进入到真正的墓室当中，虚拟与现实、历史与科技就在这里巧妙的碰撞了，当然可能由于暑期参观游客太多，目前墓室不再开放了。参观完后我们在文创店购买了不少北齐的特色小玩意儿，每件文玩都与馆内的文物息息相关，晓买了一个盲盒，抽出便是印有徐显秀夫妇的陶杯，这在国内各大博物馆中是首屈一指的。

天龙山石窟 ​

天龙山石窟位于山西省太原市西南约40公里的天龙山腰，始凿于东魏时期（534-550年），历经北齐、隋、唐四代开凿，形成现存25窟、造像500余尊的规模。其石窟以「小而精」著称，融合印度佛教艺术与中国传统雕刻技法，尤以唐代造像神态高雅、衣纹流畅闻名，被誉为「天龙山式样」的东方雕塑瑰宝。2021年，流失海外近世纪的第八窟北壁主尊佛首回归，成为近代文物追索的重要象征。石窟集建筑、雕塑、壁画于一体，全面展现北朝至隋唐佛教艺术本土化历程，2001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参观完位于太原城最东面的北齐壁画博物馆，又驱车马不停蹄前往天龙山，期间因为手机Carplay总是出问题无法播放声音，导航走错了路口，只得将手机与车都关机重启才得以恢复。天龙山石窟也是我此行临时增加的，为此舍弃掉了原本计划去的晋商博物馆，因为在短视频上看到了许多流失海外的佛首，十分痛惜，去天龙山看石窟既延续了今天「北齐Day」的主题，也更加贴合越来越浓厚的爱国主义氛围。

在太原植物园附近右拐，便是进山的方向，起初担心无法自驾上山，但好在刚刚过了森林防火最严峻的时期，游客只需要停车下车登记即可进入。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盘旋上升，海拔从700米的市区一跃到了1200米与前几日差不多的高度，视野也变得开阔，作为「龙城」，太原有不少名称相近的山，龙山、天龙山、二龙山，且龙山也有道教石窟，不无担心刚才用语音搜索导航目的地时有没有走错。上山时看到不少退休的老年人骑车上山，其中一位落单的好像精疲力尽，推着车气喘吁吁，晓摇下车窗吆喝一声，「大叔您没事吧，可需要捎一程」，大叔摆摆手「我推一截」，不久看到他的十几个伙伴在上面三岔口等他，好险，倘若真上车了那不得被耻笑一辈子。

天龙山石窟位于天龙山的半山腰，而石窟的正门却在山顶，停车位比较少，起初以为山下还有停车位，便径直开了过去，发现走错时为时已晚，山路险窄，直到两公里后才找到合适掉头的地方。天龙山与晋祠打包升级了5A景区，游客也可以在晋祠乘坐接驳公交到山顶，比起从山底爬山，自上而下的确算是最优解了。我们也是在官方公众号买了天龙山与晋祠的联票，可以省去20元。检票之后便开始漫长的下山路，山间即使在正午时分也比较凉快，难怪高欢选择这里做自己的避暑之所，沿阶梯而下，风景没什么特别，依稀可见对面龙山上的庙宇，倒是偶尔有些不怕人小松鼠找游客讨要些食物，坐在树荫下面吃了几个前几日吃剩的零食，虽然平时带着嫌累赘，但是在这野外，这些垃圾食品简直就是溜肥肠。

石窟分布在阶梯的两侧，右手边便是第9窟的漫山阁，是天龙山最大也算是最具代表性的洞窟，分别是弥勒佛的坐像与观音、文殊、普贤菩萨的立像，开凿时应该是露天而建的，经过几百年风雨的侵蚀，顶部都已经风化，漫山阁的修建为石像提供了一个遮蔽的空间，也成为了这天龙山标志性的景观。我原本还好奇为什么这么雄伟的石像佛头居然都是完整的而没有被盗凿，才后知后觉，这竟已经是1984年国家花了重金补刻的。而剩下北齐、东魏兴建的洞窟都比较袖珍，洞窟内空间比较小，与皖南山区经常见到的土地庙大小差不多，许多洞窟只能蹲下来才能看到里面，与印象中石窟恢宏庞大的印象有天壤之别，尽管如此也未能避免被盗凿的厄运。天龙山的山体偏丹霞地貌，岩体本身看起来就含铁比较多，本来风化得就比较严重，加上近代的盗凿破坏，着实让每一个游客看完心痛不已。

天龙寺与天龙山旅游公路 ​

天龙寺（又名圣寿寺）位于山西省太原市天龙山景区，始建于北齐皇建元年（560年），距今已有超过1400年历史。寺内主要建筑包括天王殿、药师殿及迁建而来的明代大雄宝殿，殿内供奉释迦牟尼佛的「三身佛」。寺前有树冠面积达200余平方米的「蟠龙松」，形态奇特，为天龙山著名景观。该寺虽历经战火损毁，现代依明代风格重建，仍保留有唐代力士泥塑与明代佛像等珍贵遗存，并与周边的天龙山石窟共同构成了融合自然与人文的胜境，是太原重要的历史文化地标。

沿着阶梯继续往下，来到天龙寺，从后门进入的我们本是看到有泉水素斋，摸索了一圈终于找到却发现需要98元/位，阿弥陀佛，反正山西在哪儿不是吃素斋，我觉得我还能忍一忍回山下吃吧。

天龙寺的占地不算大，但大多是精华，山门殿外便是唐代的泥塑金刚力士像，已经损毁了一半未曾修补，却反而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过了山门殿和天王殿，大雄宝殿左右各是地藏殿与观音殿，每当我朝拜地藏菩萨时，都会有一种亲切感，「咱安徽老家来人了哈」。殿外左侧的经幢引起了我的兴趣，造型十分优雅别致，是每一个摄影爱好者必拍的物件，与古典的中式园林相印成画。这座建造于明朝的经幢，与寺庙相比俨然也只是孙子辈，（在山西有一种膨胀的错觉，会觉得明朝时的东西已经不算是古董了，而清末民国时期的东西简直跟现代复建的没有区别）。

从天龙寺向外出景区步行约几百米，便可以等到景交车回山顶，4元的票价比绝大多数的景区都要良心——毕竟即使在池州随便一个景交车都要10元起。回到山顶之后便继续准备出发去晋祠，我原本以为天龙山和晋祠既然已经打包了5A景区，在离开时便一本正经的问工作人员，假如从天龙山步行到晋祠需要多久，直接把对方干沉默了，可能他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并没有当面笑出来。

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并在先前老头们等人的三岔口走向另一个方向，便是进入天龙山公路。我虽然在此前刷抖音时曾知道天龙山有一条网红旅游公路，但不知道就是我们即将要走的这条，虽然前几日在一直行驶在晋西山区里，但真正满足我开盘山公路自驾乐趣的还是这里。从景区驶出后，海拔竟还是在攀升的，达到1400米，直到导航提示即将进入「西山旅游改线1号桥」时，我知道事情正在起变化，车速也开始逐渐变慢，接着群山从两侧消失，只剩一条两车道的大桥悬在空中，已经顾不上让晓打开车窗录下视频，只能屏息凝神双手端坐方向盘（当我开始双手开车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已经不一般了），而当「西山旅游改线2号桥」的语音响起了，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它来了」。

天龙山旅游公路位于山西省太原市晋源区，是太原西山旅游公路的重要组成部分，全长30公里，沿途包括四座高架桥和一处隧道。这条公路因起点与终点高低落差达350米（相当于116层楼的高度），从高空俯瞰宛如一条飞龙盘旋于群山之间，被誉为「云端上的公路」。其最具标志性的是一座三层环形高架桥，该设计通过大幅迂回降低坡度，有效提升了行车安全性与舒适度，独特的造型也使其成为备受关注的「网红桥」。公路建设融合了多项创新工艺，如采用环氧沥青铺装和高强度钢护栏，兼顾了耐久性与安全防护。它不仅连接了蒙山、太山、晋祠、天龙山等景区，促进了区域旅游发展，还承担着森林防火和山洪防御的功能。每年6月至9月对私家车开放，是自驾游览和体验山地风光的热门路线，但需注意山区部分路段信号较弱，建议提前下载离线地图。

西山旅游改线2号桥是天龙山旅游公路的标志，像曲别针一样在空中绕了三圈，海拔大约有1500米，直线落差有三四百米，但即便如此，生性不羁的山西人民（应该很少有像我们这样）即使在这跟紫峰大厦一样高度的双车道大桥上，也敢随意停车和逆向行驶，最顶处的桥边停了一排车，一点不担心新闻中的「高架侧翻」事件会重现。平时开车狂放不羁的我，如今小心翼翼地在高架的最顶端蠕动着，没有怎么看外面的风景更没有停车，直到开到开出了几公里路到了山脚才舒一口气，停车远眺，几段惊险的高架路线在我眼前盘旋，惊魂未定地指着远方高处隐约可见的桥跟晓说，「我们刚才就是从那儿下来的吗，也太特么吓人了！」

晋祠 ​

晋祠位于山西省太原市西南悬瓮山麓，是为纪念晋国开国诸侯唐叔虞及母后邑姜而建的中国现存最早皇家祭祀园林，其历史可追溯至西周。祠内保存有北宋「圣母殿」、十字形古桥「鱼沼飞梁」及金代「献殿」三大国宝建筑，其中圣母殿内43尊宋代彩塑侍女像栩栩如生，与「周柏」和「难老泉」并称「晋祠三绝」。晋祠集宋元明清建筑、雕塑、碑刻、古树名木于一体，被誉为「晋文化之源」，1961年列入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24年晋祠天龙山景区升格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

因为导航提示晋祠的1、2号停车场都已停满，于是由天龙山下来便直接开进了晋祠3号停车场，位于晋祠公园的南端，而到晋祠博物馆则需要更久，经过一条仿古商业街，两边的门面都已经凋敝，成为流浪猫的乐园。晋祠公园处于吕梁山脉与晋中盆地交接的边缘区域，类似安徽的桐城，是个风景宜人的市民公园，也是近些年来拓展出来的，湖边的的晋文公祠与晋文公艺术博物馆相对而立，我们来不及逗留了，疾步穿过奔向西山山麓下的晋祠博物馆。

通常所说的晋祠便是这晋祠博物馆，进门之后便被一座游客包围的建筑（水镜台）所吸引，晓来了一句「孙悟空」，我有些诧异，「这里也是《黑神话·悟空》的取景地吗？」，定睛一看才恍然大悟，这竟是孙悟空与二郎神斗法变成的小庙的原型呀？法术竟来源自生活！「让我看看房子后面有没有小桅杆？！」

先前在泉州得出的经验是，用佳能50mm的小痰盂比用奥林巴斯的定焦拍摄古建筑捕捉细节效果更好，但晋祠似乎是个例外，因为很难想象一个人文建筑能够用「恢宏」来形容，甚至用18mm的广角镜头想拍一张圣母殿的全景也有些捉襟见肘，光是匾额就足够震撼，我承认在小西天已经受到了足够多的震撼，但在晋祠的震撼却是全方位的震撼的立方，参观时情不自禁的「卧槽」之声不绝于耳。圣母殿前廊柱上的8条木制盘龙，每一条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而使用宋代「减柱法」建造的大殿，已经成为建筑史上的绝唱，是建筑技术的活化石。我曾经以为，故宫、颐和园已经代表了中国古代建筑的最高水平，我也曾在明治神宫内哀叹，为何泱泱华夏的古建筑都毁于战火未能保存，但看到这宋金时代的殿堂与彩塑、唐太宗的碑刻与那棵见证了从三家分晋到太原战役的三千年周柏，脸上会挂满笑容，但内心却早已泣不成声。我虽不曾见过那被欧洲人视为珍宝的巴黎圣母院，却见过了比巴黎圣母院还要早一百七十年的晋阳圣母殿，足矣。

颇有些讽刺的是——晋祠在2024年才成为国家5A级景区。

晋祠的周边有不少流浪猫，这次晓带了一大包猫条，本是为应县木塔下面的猫准备的，恰好派上了用场，不论是公园里的奶牛猫，还是会仙桥边的网红大橘与狸花，亦或是晋溪书院的一对小三花，都吃到心满意足。

忻州古城 ​

忻州古城位于山西省忻州市忻府区光明东街，始建于东汉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距今已有逾1800年历史，素有「晋北锁钥」之称，因文风昌盛亦被誉为「文集九原、雅出秀容」。古城以明清商贸重镇为基底，融合地方杂粮、佛教文化与温泉资源，复现传统晋北生活画卷。城内保留秀容书院、泰山庙、财神庙等历史建筑，并引入「一店一品」特色小吃街、非遗手作工坊及温泉民宿等业态，形成集文化展示、民俗体验与休闲旅居于一体的活态文旅综合体。其修复秉持「修旧如故，以存其真」理念，日均接待游客1.5万人次，成为串联五台山、雁门关等景区的枢纽，展现「五台山下的自在生活」之魅力。

离开晋祠便马不停蹄赶往忻州，行驶在太原东绕城高速上，才过六点半，夕阳在左边依然散发着耀眼的光，下面的深蓝色，是云还是山？直到太阳完全坠下去，不透一丝暮光，是山。日落戛然而止，只留下庙前山的轮廓，原来千百年来这座城市一直饱受日照时间不足的困扰，或许在这里也很少能看见启明长庚。车轮继续滚滚向北，直到离开阳曲县，太阳竟又奇迹般地复活过来，不远处的云端又是一座伟岸的高峰，太美了，每当这时候我都会痛恨自己只是一个双手无法离开方向盘的司机，不能将这美好捕捉。

忻州与太原的位置的，大约与淮南与合肥相仿，同样是位于中心点的省会，与其北边100公里外有古城墙的城市，晓说这里的物价非常便宜，我想也是，或许我已经代入了一座被太原「吸干」的城市了。停在南门的P3停车场，离古城不过几百米，穿过城门与瓮城便能闻到浓厚的市井气息，正是晚上七八点热闹的时候，城里熙熙攘攘每个摊点前全是排队等餐的人群，满是京津的口音以为是到了燕郊——上合峰会与胜利日阅兵的举办为京畿地区的居民提供了一个额外的假期，而山西从慈禧时代就是京爷们的第一旅游目的地，自然承担起了后花园的角色。

虽说忻州的古城墙始建于东汉、重修于明朝，但目之所及其实皆是2018年后复建的作品，原有明代的古城墙也接在解放之后清除殆尽，仅有北门的城楼还保留完好，我们在晚上参观无法仔细观摩这城墙，也没有走到北边的城门，有些遗憾。当然，我现在也对重建城墙这一件事看的比较开，还是那句话「建一座城最好是2000年前，其次是现在」，倘若城墙能因地制宜造福当地百姓，那又何尝不可？明代时全国也都复修长城与城墙，难道会有百姓苛责「你这个城墙是赝品，秦汉的城墙早就毁完了」吗？

在城内跟着人流走了一圈，到关帝庙里拜了拜，参观了古城的老照片，在小商贩那里买了一个温州产的「忻州」冰箱贴，美食街的食客大概少了一些，这一天消耗得挺多，却没怎么进食，所以还是决定去排一排那家最有名的新疆烤肉——排了十来分钟便得手了，羊肉很新鲜，但没有想象中惊艳，但不管怎样，比中午的素斋划算的多，也可总算在山西吃到了第一顿肉。

我们的酒店定在古城北边几公里的开发区新城，如果说城墙是过去几千年来老忻州的边界，那铁路便是当下新忻州的边界，忻州的城区被束缚在东边北同蒲铁路与西边大西高铁的5公里之间，铁路的两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或许是这些兴建于旧时的铁路没有做多少上跨和下穿，导致很多地区的铁路形成了一道人为的分界线。尽管酒店距离东边的铁路只有不到一公里，但丝毫没有在城市边缘的感觉，马路对面便是经开区管委会，附近甚至还有个赵一鸣，这可比前一天在太原方便多了，而房间则也大了不少，包含双早和小礼物，很值得推荐。

Day 6：忻州—定襄—五台—山阴—应县—大同 ​

洪福寺 ​

这一天或许是最辛苦的一天，晓的行程安排得比夕阳红大妈团还满，早上七点便在酒店用完早餐出门，虽然没有太原的非遗刀削面，但丰富的自助品类还是觉得物超所值的。在赵一鸣草草买了两碗泡面和若干零嘴，便匆匆上路了。

洪福寺位于山西省忻州市定襄县宏道镇北社东村，是一座始建于北宋时期的千年古刹，以其「寺堡一体」的独特形制闻名——寺院坐落于七米高的夯土台基之上，四周环绕高大堡墙，宛如军事堡垒，这在中国古代寺院建筑中十分罕见。其核心建筑大雄宝殿为金代遗构，殿内珍藏的九尊宋代彩塑是核心艺术瑰宝，以「华严三圣」为主体，囊括释迦牟尼、文殊、普贤及胁侍菩萨、护法金刚，塑像面容丰润、衣纹流畅，尤以全国罕见的「红脸文殊」像及殿顶明代彩绘乐伎悬塑著称，被誉为宋代彩塑艺术的精品。该寺于2001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研究宋金时期宗教艺术与建筑防御体系的重要实物载体。

沿忻定大道向东，省道上也皆是络绎不绝来往定襄河边的重卡，在加油站加完油之后竟等了五分钟才能驶回道路。在定襄城北转向北行，越过潺沱河，宽阔的河床与茂密的植被让人感觉这是一条南方的河流。我指着告诉晓，看呐潺沱河，在黄河文明为主的山西，这却是一条海河水系的河流，发源于太行山却向西流向忻定盆地，孕育了繁峙、代县这样的千年古城，再向东折冲破太行山，成为石家庄的母亲河。

继续向前，经过几段宁静又绿树成荫的乡道，到了洪福寺所在的宏道镇社西村口，社西村在当地应该也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子，从地图上看规模几乎与宏道镇的集镇相当，阎锡山真正的老家河边镇也就在距离不远的潺沱河对岸。洪福寺是晓重点向我推荐的寺庙，拿着小红书上的照片告诉我，这里依旧保留着最初的古朴模样，把车停在城垛在不远用石子铺成的停车场上，便迫不及待地去拜访。穿过一座城门，高高的土夯，上面长满了细细的青草，寺院的后门是一户人家，拖拉机后还拴着一条德牧，被路过的我们惊醒，冲我们狂吠。我装作镇定往前，经过一个旱厕往左手边过去，便到了寺院的主体。

虽说洪福寺的夯土有三千多平，但寺庙总体布局只是一个四合院子，既没有山门也没有天王殿，但这建于金朝、供奉着华严三圣的主殿就已经足够能打，晓提醒我这里有全国所罕见的红脸文殊菩萨十分珍贵，而与之相比，门口康熙乾隆年间的石碑竟略显成色不足了。洪福寺的正门是一个卷门洞，只容得下一两个人进出，门外是一座差不多三米左右的石砖阶梯，下面也是铺满石子的空旷广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可能也会建一个广场与游客中心。

南禅寺 ​

南禅寺位于山西省忻州市五台县阳白乡李家庄，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唐代木结构建筑，其大佛殿重建于唐德宗建中三年（公元782年），距今已逾1200年历史。寺宇坐北朝南，规模虽小却布局严谨，主殿为单檐歇山顶木构，殿内无柱，梁架简练，出檐深远，屋顶举折平缓，典型体现了中唐时期「豪劲醇厚」的建筑风格。殿内保存17尊唐代彩塑，释迦牟尼佛居中，文殊、普贤分列，胁侍菩萨与护法天王姿态生动、衣纹流畅，与敦煌莫高窟唐代塑像如出一辙，被誉为「亚洲佛教雕塑的瑰宝」。因地处偏僻，南禅寺幸免于唐代「会昌灭法」之劫，1961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建筑与雕塑为研究唐代宗教艺术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实物标本。

从洪福寺沿着潺沱河谷地继续向东北方向，便进入到五台县境内，折向北沿着其支流小银河向上，南禅寺与延庆寺便在这A字形的山谷之中，虽然只是条双车道的县道，但一路上许多蔚然成荫的垂杨柳，很是漂亮。晓在路上发现自己的充电宝遗漏在忻州的酒店了，打电话希望对方寄回家里却被告知最近这几天管控升级充电宝是肯定不能邮寄了，只得等罢峰会与阅兵结束了。

到了阳白乡境内，大约有好几个岔路口，而南禅寺恰是在那个最不起眼的一条上，比起洪福寺，南禅寺的停车场大了不少，枣树早已经成熟，果实落了一地，阳光下金黄色的枣子被浅灰色的石子地映衬得格外好看。寺庙门口有个村村通的公交站，两个小哥在门口等车，但似乎迟迟未来，晓还沉浸在充电宝遗失的悲怆之中，怄气不搭理我，我转过头对那个小哥苦笑，他们看出来我的窘境，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南禅寺是这个上午去的最小的寺庙，但却是唯一一个收费的，20元的门票相对于小西天还是挺贵的。进门处是一则两个月前张贴的寻猫启示，寺里的猫咪「喵虎」前不久遗失了，脖子上还有南禅寺为它专门定制的金属铭牌，如今看来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进门之后的小院是南禅寺的管理处，看样子应该是现代新修的，直接左拐进入大殿的区域，这便直接上了主菜，虽然我们对建筑学和建筑史一窍不通（好在即使现在专业建筑系的也不比我们多懂多少），但这建于唐代的大佛殿的确看起来十分的古朴雅致，顶部的鸱尾精致而富有极简美学，我十分喜欢这种设计，或许日本的庙宇宫殿也是借鉴了大唐的这种建筑风格。全木的主体结构却屹立了1200多年，经过岁月的洗礼之后在沧桑中散发着新的生机。虽然是第一批全国重点文保单位，甚至也曾在1999年被歹徒破坏盗抢过，但殿内也仅仅只是用焊过的钢筋网粗略地做着防护（山西的寺庙文物大多都是这样粗放的保护，类似双林寺、铁佛寺好像也是如此，倘若在江浙，我猜这样级别的文物起码得在入口处过个安检），既不美观也好像也不符合佛家的礼术，但也属无奈之举。透过钢筋网，依稀可见大佛的胸膛处还有一处修补的痕迹，大约也是那次破坏所导致的。

在南禅寺逗留的时间并不长，离开的时候门口等车的两个小哥还在聊着天。车子开回岔路口，看到乡政府在民房上涂的标语「南禅寺古建筑让人惊叹古人的智慧与艺术造诣」，朴实无华的一句话并不像是宣传，而更是对每个游客心中万语千言的犀利总结。

延庆寺 ​

延庆寺位于山西省忻州市五台县阳白乡善文村，是一座始建于唐代的佛教古刹，其现存核心建筑大佛殿为金代遗构，两侧厢房为清代所建。该寺最显著的价值在于其大佛殿所呈现的独特建筑技艺，殿身采用「通梁结构」与夯土墙体，巧妙地通过梁架设计节省下一条四椽，这种精炼的构造手法在古代建筑中极为罕见，体现了金代工匠「以简驭繁」的智慧。寺前存有北宋景佑二年（1035年）所立石经幢，刻有「佛顶尊胜陀罗尼之幢」经文，是寺院悠久历史的实物见证。延庆寺虽规模不大，却以结构精炼、时代特征鲜明而成为研究宋金时期佛教建筑演化的关键案例，2006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离开南禅寺继续沿着小银河谷地的殿东线（大约是因为殿头村到东治镇而得名）向北约七八公里，越发接近山谷的末梢，人烟逐渐稀少（有些像仙寓山深处的石台县），延庆寺同样位于阳白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竟藏着两个千年古寺。与顶着「中国现存最古老木结构建筑」名号的南禅寺不同，建于金代的延庆寺则显得低调许多，坐落在小心河边地势平缓的善文村，被玉米地环抱，寺院看得出来应该在近年修缮一新，虽然门口有类似检票的设施，但发现只需要刷身份证即可免费参观，可能是由于位置偏僻，来这里的游客并不多。

进门之后便是几个近年来复建的钟鼓楼，差点被扫了兴。现代与古代的建筑，哪怕是现代与六七十年代复修的建筑，总是可以一眼辨认出，大约是现代建筑会大量使用水泥而不是像古代建筑讲究勾心斗角。从木结构到砖混结构再到钢结构，建筑变得结实耐用但也失去了艺术美感。

好在往前，便是金代的大佛殿，或许是因为寺庙民国时期曾被改造为学堂，殿内的佛像多是近代新塑的，倒是屋脊十分精美，相对于南禅寺的极简美，延庆寺则华丽了许多，顶部的脊刹中间为雄狮驮三层宝瓶，两侧是两侧两层宝瓶，脊部边缘是琉璃的龙首鱼尾鸱吻，牢牢咬住正脊的两端，而中间又布有许多走兽，相当精美。由是观之，可能在古时延庆寺的规格等级远高于南禅寺，只是较南禅寺的年代晚了三四百年，于是在现代便被盖住了锋芒。延庆寺的面积大约有三四个南禅寺大，庭间种满了枣树，已经有屋檐那么高，午时阳光照耀在土地上光影斑驳。

回到前殿，造型优雅精致的宋代经幢伫立在殿的左侧，曰「佛顶尊胜陀罗尼之幢」，上面的字迹仍清晰可见，听晓说这个经幢曾在日军侵华期间被村民送到山里掩埋藏匿，尔后又带回了这里，不由有一丝欣慰。但仔细查阅后好像并不是这样子，而是本有两个经幢，右侧的经幢在日军侵华期间藏入枯井之后掩埋，而现今的这个经幢原本高达7米，在2011年被推倒盗抢，如今只剩2米的底座。

颇为耐人寻味的是，延庆寺在2006年就被列为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到了2011年却发生了如此盗抢事件，而在2012年则启动了保护性修复工程，从这些时间节点看，或许对于这座千年古刹，是毁灭也是新生。如今的寺院里，右侧的宣传栏边的枣树下栓着一条田园犬，百无聊赖，每当游客靠近都会站起来与之亲近，虽然如此，它或许也承担着保安队长的角色。

出寺院外，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从寺前的乡间小道窜进了玉米地，我追过去，竟发现这里漂亮极了，远处的青山、错落的电线杆、五颜六色的太阳花与回头的猫咪，构成了像是是枝裕和电影般的画面，挤了一袋猫条在地上，猫咪跃出来飞快的吞食完毕，满足得摇了摇尾巴，消失在远处干涸的小银河河床中（小银河是季节性河流）。

从五台县折返回晋中走廊，需要翻过先前包裹着盆地的山峦，沿着国道338海天线向西，或许叠加着山西人爱午睡以及部分路段正在翻修的因素，正午的山路上前后几乎都看不到几辆车。经过盘道山与天涯山，虽然海拔并不算高，但沿途景色的确不错，五台县作为华北脊梁乃至中国大陆东部的制高点，的确有不少风景是被埋没了。

从原平上二广高速继续向北，两人已经饥肠辘辘，便索性进服务区吃早上在赵一鸣准备的泡面，晓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出来旅行会在服务区吃泡面，但也丝毫没有抱怨（毕竟下一站景区的附近的确没有啥吃的），这个时候泡面似乎发挥了它的最大价值，加上一个卤蛋简直人间美味。

广武明长城 ​

广武明长城位于山西省朔州市山阴县境内，是明代内长城体系中保存最为完好的段落之一，其东接雁门关，西望宁武旧城，素有「北门锁钥」之称。这段长城始建于明洪武七年（1374年），全长约40华里，墙体以砖石包砌，沿山脊蜿蜒起伏，现存敌楼16座，其中5座保存较为完整，展现了古代军事防御体系的智慧与雄浑。其最具标志性的景观「月亮门」原为一座敌楼的拱形残垣，虽于2016年自然坍塌后经技术修复，但周边长城仍保持着未经大规模人工干预的「野性」风貌，被誉为「长城活化石」。广武明长城与毗邻的旧广武城（辽代古城）共同构成了雁门关防御体系的重要节点，是研究边塞军事文化、民族融合史以及明代筑城技术的珍贵实物载体。

一路向北，海拔又渐渐抬升，雁门山衔接着太行山脉与吕梁山脉，将晋中盆地收进了口袋里，也意味着大约是到了古代中原王朝统治的边缘地带了，远处一座县城在盆地中隐约可见，是曾经的军事重镇代县，那也是我一直所想去探访的地方，不论是代州古城墙或是阿育王塔，我都曾神往梦寐。再往前便属塞外，回头再看一眼农耕民族的土地，富饶而安宁。

穿过漫长的隧道，已经是朔州市的地界，我对朔州市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新闻上滚动播放的「山西朔州特大假酒事件」，不曾想竟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朔州的主城区过于偏向西部的山区（有点像河南的林州），过往的游客可能也不会去过多逗留，从广武下高速，到明长城不过二三公里，沿着盘山公路上山，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平坦的大同盆地尽收眼底，车子只能开到广武明长城的停车场，但真正要饱览好风景还得登上最高处的月亮门，好在只有100多米的爬升不算太累，但纵使在这山西高原上，晌午的阳光还是将我们晒得热汗直冒，游客并不算多，除了我们之外，也还是只有几个京畿口音举家出游的。

我不太晓得为什么好处的那个门会叫月亮门，只是一座风烛残年的烽火台，后来我才清楚原来这个也是在坍塌之后使用3D技术重建的，竟丝毫没有看出破绽。透过月亮门北望，是一马平川，二广高速蜿蜒向前，极目远眺，尽头那座小城不知是朔州市区还是山阴县城，浮槎山上看合肥大约也是这种画面，只是远不及这震憾。而向南，一座座古长城的烽火台与一座座新能源的白色风车延绵着每一座山峰，上演着一场穿梭时空的对话。几朵白云漂浮在长城之上，来的来走的走，只有这长城岿然屹立，见证秦汉魏齐到宋元明清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对抗与交融，也见证了战争年代华北的沦陷与屈辱，站在这长城上，才更能感受到「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这首歌谣所表达的含义。

净土寺 ​

净土寺位于山西省朔州市应县东北角，是金代天会二年（1124年）由僧人善祥奉敕建造的佛寺，其大雄宝殿为现存罕见的金代原构建筑。该寺最负盛名的是殿内九眼华丽藻井与周匝环绕的「天宫楼阁」小木作，这些以珍稀楠木雕琢的斗拱、殿宇模型精巧绝伦，被誉为「八门九星之天宫楼阁」，梁思成先生曾盛赞其为「国宝一绝」。殿内还存有清代壁画与石雕力士像，虽历经修缮仍保留金代风骨，1965年被列为山西省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升格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与应县木塔共同构成辽金佛教艺术的重要遗存。

离开广武明长城，重回高速向东北驶向应县，我有些后悔草草规划了这么个路线，倘若之前走延庆寺继续往西拜访完佛光寺，再经雁门关穿过恒山山脉，或许沿途风景会更漂亮。尽管导航是到应县木塔，但始料不及的是刚下完高速没走完迎宾路，便被强行分流到了距离景区一两公里外的停车场，需要步行十几分钟经过新修的陶瓷艺术馆与广场，倘若导航到县城其他地方想必能节省很多时间。（当然，其实也可以坐景交车10元到景区，但是鉴于吃相过于难看，我们坚决不惯着。）

我大约在十几年前的日记里就企盼能去应县木塔，脑海中勾勒出来的木塔会是在县城的正中央，类似隰县鼓楼一般，镇守着一方百姓的安康，但不曾想木塔与净土寺实际上都坐落于县城的偏北方向，周围居民很少（或许也是被拆迁了）。经过一个夜市路口，向左净土寺、向右应县木塔，使我想到去香港时的那个路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净土寺可能过会就关门了，而木塔则会延长到晚间九十点钟，于是决定先去净土寺。

或许是今天已经去了不少寺庙，加之净土寺的周边民房都已经全都拆光，光秃秃地留下净土寺孤零零地突兀在一片空地之中，使得我参观的兴趣大打折扣。不知道当地政府是如何盘算的，周边似乎要兴建一些旅游配套，但总之从一个普通游客的角度来看，没有烟火气的古迹也只是橡皮图章，空洞无物。进山门之后，仍旧是复修的钟鼓楼，往前便是核心的大雄宝殿，同样的金代遗构，却与延庆寺有不少差别，屋檐的脊饰各有一个琉璃武士，与小西天的类似，而大雄宝殿内当心的藻井则的确精美，两条金龙气势磅礴、栩栩如生。门口玻璃罩内一座石狮子已经风化得不可辨认，甚至不忍心拍照，总让我想起某起事件那些自焚的受害者。倒是寺院内的小猫十分可爱，傍晚的阳光十分耀眼，猫咪们躲在游客的遮阳伞下喵喵待哺，寺院也在醒目位置挂上了「投喂猫咪小心抓伤」的提示，也算是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应县木塔 ​

应县木塔位于山西省朔州市应县西北的佛宫寺内，始建于辽清宁二年（1056年），是中国现存最高最古老的纯木结构楼阁式建筑，塔高67.31米，呈平面八角形，外观五层六檐，内含四暗层实为九层，全塔以纯木构筑，无钉无铆，凭借54种斗拱与榫卯结构咬合相连，被誉为「斗拱博物馆」。木塔历经千年风雨、多次强震及战火侵袭仍巍然屹立，其结构运用双层套筒框架与刚柔相间的设计，形成卓越的抗震体系。塔内供奉释迦牟尼佛牙舍利，各层塑像精美，壁画色彩绚丽，兼具建筑、宗教与历史价值，1961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与意大利比萨斜塔、巴黎埃菲尔铁塔并称「世界三大奇塔」。

离开净土寺，并没有从东门直接去应县木塔，而是绕到了景区的南门附近，晓在小红书上看到附近的一家卖酒的门店有买酒送门票的活动，不太懂这其中的原理，直接买两张木塔门票是100元，买100元的白酒却送两张门票，因为我们坐飞机不方便携带，于是让老板为我们换了木塔的文创雪糕，即便如此也觉得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

不急进景区，眼看快到饭点，于是决定避开高峰期先解决吃饭问题。应县的当地美食是凉粉，于是找到旁边的网红店二女凉粉，尽管先前看过不少旅游博主的视频里都有提到过这家店，但是尝到嘴里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尽管中午只是吃了方便面也觉得没有丝毫的惊喜。有时候可能过于热门的景区与网红店，往往的确会被流量所反噬。

尽管我对晓说，看应县木塔远远在外面眺望就可以了，刚才在净土寺看木塔的景我就非常喜欢。但到了之后还是迫不及待剥开文创雪糕打卡拍照，作为山西旅游的标志性景区，来这里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在记录着木塔年龄的计时牌前合影留念。这座始建于辽代的木塔，即将迎来千岁华诞，或许在它的孩提时代，山西、中原乃至全国有千万座与之比肩做工精湛的木制塔楼，如今却只孑然一身，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去目睹见证它的千岁寒。夕阳斜照在木塔上，清晰地在八边形的轮廓上分出明暗面，塔上的牌匾因此显得更加灿烂夺目，除塔身正面的「释迦塔」为金代所题外，其他的如「天下奇观」、「峻极神工」等多为明清时期所题写。月亮已经升到东南边，与这千年的木塔映衬成一道自然与人文的合照。

木塔的东边有一个景区专门定制的塔型猫窝，之前看视频在木塔周边有许多流浪猫游荡，晓特意留了很多猫条，但或许是游客太多，反而没见到几只猫咪，只见一只黑白花的小咪在花园里玩耍，全场唯一有猫条的晓被孩子们簇拥作一团，成为他们最羡慕的崽，我打趣跟晓说，咱要不把猫条一块钱一根卖给他们，他们肯定会很开心，我们还能赚回门票呢。

在塔下静静地坐一会，享受这座振国之塔的庇佑，尽管已经快傍晚七点半，但仍见夕阳的余晖，塔身内的博物馆与塔后的佛宫寺已经关闭，游客仍旧意犹未尽的不愿错过木塔的每一个细节，亦或是在等待晚间亮灯的瞬间。我们一边撤退一边回望着暮色中塔的剪影，它是如此的古朴雄浑、精妙绝伦，渐行渐远，纵使离开很远也能看到它，像座灯塔一样温暖每个过客。

夜奔大同 ​

桑干河是永定河的上游、海河水系的重要支流，流经山西省北部与河北省西北部。其名源于「桑葚成熟时河水干涸」的民间说法。河流以源子河为正源，与恢河汇合后始称桑干河，全长约437公里，流域面积达2.14万平方公里，最终经永定河注入渤海。桑干河流域是「东方人类摇篮」的重要区域，孕育了泥河湾遗址等史前文明，见证了仰韶文化、红山文化等的交汇。历史上河道水患频发，清康熙年间治理后下游始称「永定河」。现代通过建设册田水库、官厅水库等工程，水患得到控制，但上游水源减少导致的断流成为新挑战。作家丁玲的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更使这条河流享誉中外。

暮色已经完全沉下，为了明天早上去看云冈石窟，晚上的住宿定在了大同的云冈区附近。不知道是因为修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导航为我规划的从应县到大同的路线竟全程都是乡道，驾驶体验比起合肥的「蒙北小高速」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本就很久没开过车，更别说是夜车，来往不少大车呼啸而过，惊起一身冷汗。夜凉如水的季节，前挡风玻璃又慢慢泛起了雾，在这条既没有红绿灯也没有限速更没有照明的狭窄公路上，稍有闪失就会酿成大纰漏。尽管已经集中精力，但还是在海北头乡的岔口错过了右拐，连忙靠边急刹，好在后面的车跟的并不算紧，那条几乎是一个半车道的窄路，一不留神就会错过，而行驶在上面又只能加快车速，减少会车，好在夜间开车的大多都是老司机，开车都十分讲究礼仪，双闪之后便会收起远光灯，有惊无险但惊魂未定。

大约是到了怀仁市，路旁边的湖面荡漾着皎洁的月光，我问晓这是哪里，晓打开地图与百科，一本正经的介绍到「鹅毛河，是桑干河的支流」。虽说是河，但似乎已经断流形成了堰塞湖，而桑干河，如同潺沱河之于忻州一样，是朔州市境内的主要水系，也是北京的母亲河永定河的上游，由此看来，京津与山西北部的这几个城市，的确是一衣带水的。

朔州的地界直抵大同市的郊区，过了怀仁，便离目的地不远了。尽管在夜色中，但明显感觉到城市风格的转变，低矮的七八十年代的居民区，空荡的棚户街道边没有什么绿化，像极了淮南的西部工矿区。除了云冈石窟之外，云冈区继承了矿区和南郊区的主体但仍旧扮演着工矿区的角色（山西的地级市多分为城区、郊区、矿区，阳泉市就是这样的典型，不少城市已经完成的区划调整如长治市），而拐上南环快速路之后，便终于豁然开朗，忽然间便来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较大的市」，这点淮南是比不了的。

晚上九点多抵达，晓选择的是大同阳光车城附近的IU酒店，一河之隔便是大同主城平城区，一间三四十平的房间，空间比前几天的都要大，甚至还带天窗，却是最便宜的，在经济型酒店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体验，毕竟同样也只是睡一觉而已。

Day 7：大同—合肥 ​

云冈石窟 ​

云冈石窟位于山西省大同市城西的武周山南麓，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古代石窟群之一，与敦煌莫高窟及洛阳龙门石窟并称「中国三大石窟」。它始凿于北魏文成帝和平年间，历时六十余年完成，现存主要洞窟四十五个，造像五万九千余尊，展现了五世纪中国石刻艺术的巅峰成就。其造像风格融合印度犍陀罗艺术与中原文化特色，早期「昙曜五窟」气势恢宏，中期洞窟装饰华丽，晚期风格清秀典雅，尤以第二十窟露天大佛为标志性景观。石窟于二〇〇一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是研究佛教艺术与民族融合的瑰宝。

晓说去云冈石窟一定在赶在第一批才不会有那么多人，于是7点多便起来。酒店没有选择含早，特意准备在附近吃一些早点，旁边便是一家右玉豆面馆，我虽然没有吃过什么豆面，但先前便对右玉这个地名起了浓厚的兴趣，左云与右玉这两个毗邻、县名又对仗的县（国内很少有类似这样的孪生县了）原本都属于雁北地区，但1993年区划调整时分属于大同与朔州，尽管如此右玉可能还是对原为朔县的朔州归属感不强。我们各点了一碗牛杂面，可能因为老板没听清上成了牛肉面，老板娘又热情地为我们更换了浇头，并加送了一些小料，豆面十分有嚼劲，为我们在这个「塞外城市」的清晨增加了一丝暖意。

有人说大同人的精神故乡是北京，或许北京也是第二个大同，在城市格局上，它们俩似乎也有相似之处，几乎地处同一纬度、都在平原/盆地的偏北位置、在西北部山区都有国之瑰宝，而如今的大同更像是北京「梁陈方案」在大同的实践。我们从十里河边出发，经两区交界的大塘公路向西北驶进阴山山脉，从高架与高楼林立的市区到脏乱不堪的棚户区，经过一路上的矿区，二十余公里后，重又回到十里河畔的云冈石窟，而河的对面，便是晋华宫矿山公园，也是曾经大同最主要的矿井。

虽然抵达云冈石窟时也才8点多，附近煤矿的职工估计也才刚刚开始上班，但景区内靠近检票口的停车位都已经座无虚席了，只得停到更远的B2停车场，然后再慢慢往回走了大概有一公里，终于正式进入景区，礼佛大道两侧是新建一排排白象驮塔神柱，而尽头正是云冈石窟灵岩寺的穹顶，壮观但觉得格格不入，印象中这种造型一般多出现在东南亚国家尤其像泰国柬埔寨之类，而汉传佛教中则比较罕见，或许景区也是为了突出云冈石窟早期佛教的意象与佛教交汇融合的氛围吧。也不禁感慨佛教与中国社会的包容，很难想象在伊斯兰教什叶派为主的伊朗能看到逊尼派的造像，或是在东正教为主的俄罗斯看到新教的造像。

云冈美术馆坐落在礼佛大道的左侧，小步流星地拉着晓跑去看，里面的作品的确让我们这些门外汉也能觉得，「原来我也能看懂艺术的呀」，许多作品只是用汉字抄录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但大佛像或是应县木塔的样子却已经显现出来，抽象的或是栩栩如生的都令人叹为观止。

循序渐进拾阶而上，在核心景区门口喂了一会儿小猫，便能看到几处小窟，争相拍照。前日去过天龙山石窟，大约心目中对「石窟」已经有了些许（刻板）印象，于是当初见端倪时，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排队进入了第一个室内洞窟（第5窟）时才大受震撼，那整整齐齐却形态各异的几千尊佛像、那十几米高庄严却又和蔼的大佛、那在穹顶却依然惟妙惟肖的壁画，强烈的视觉冲击使得这一刻我的确惊叹到失语，摩柯婆罗多、普罗米修斯、卢浮宫、吴哥窟，一系列关于艺术的奇怪辞藻在我脑海中掠过却都已经相形见绌，我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或成语来修辞，我好奇古代文明是如何在生产力低下的五世纪完成这样波澜壮阔的工程，这一刻的云冈石窟，是博物馆、是艺术馆、是文化馆，也是科技馆。

从窟内走出来之后对晓说的第一句话是，「看来高欢对他父母也不怎么样嘛」。

而接下来的昙曜五窟，那千佛袈裟与万佛洞则是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我对石窟艺术上限的认知，我也一遍一遍的发着疑问，「究竟是怎样的能工巧匠才能雕琢出来这样鬼斧神工匠心独运的作品？！」，纵使这是公元五世纪的国家工程，在先前的人类岁月里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完成，在既没有设计图纸也没有成熟的技术与工具的情况下，这样的百年项目会耗费多少人物财力？或许在如今的华丽辉煌背后，也如同《西游记》在此取景时那般，有无数来自魏与西域的僧侣与工匠在这艰苦卓绝的绝壁上染病殒命，王朝的伟业背后往往是个体的血泪。而在标志性的第20窟大佛像前的广场上，有一个科普小展架，上面清楚地记载着几尊云冈石窟的佛像/佛首被掠走在英法日美博物馆里展览的相片与被盗后石窟当下残缺的样子，就像每一双漂亮的象牙背后都有一则骇人听闻的偷猎故事，殖民者们比谁都深谙这些道理，文明的外衣背后其实都是贪婪与罪恶的嘴脸。

大同古城与华严寺 ​

大同古城位于山西省大同市平城区，其保护范围涵盖「历史城区」及战国至辽金等历代古城遗址区，总面积约686.98公顷，核心区域为明代增筑的「四大街、八小巷、七十二个绵绵巷」棋盘式里坊制格局。古城内保存有华严寺、善化寺等辽金木构巨刹，以及九龙壁、鼓楼、明清城墙等标志性建筑，集北魏平城遗址、多元宗教文化与边塞商贸文明于一体，堪称「中国古代建筑博物馆」。近年来通过系统性保护修缮与业态活化，融合「东南邑历史文化街区」等创新空间，形成建筑遗存、非遗体验与市井生活共生的活态文化景观，2020年颁布的《大同古城保护条例》更以「科学规划、整体保护、合理利用」原则，守护这座见证「两汉名郡、北魏京华、辽金陪都、明清重镇」的千年名城。

从云冈石窟回大同古城，我对大同古城其实并没有抱太多的期待，一来刚刚领略过调子起太高的世界遗产，二来的确是对大拆大建的古城的确有一定的预期。起初担心古城内的停车将会是个头疼的问题，毕竟在忻州古城就已经领略到人流，想必大同应该更甚，导航去华严寺的途中还时不时看看附近有没有车位，但事实发现的确只是杞人忧天，古城内的道路宽得可以阅兵，而接近晌午的道路两边到处都是可以停车的地方，我对山西足够放心，没有停任何停车场，而是放在了距离华严寺与善化寺都不远的路边。

连续几月的爬山与连续几日的暴走，跟腱已经有些疼得厉害，放眼望去古城内多是与其他古镇类似千篇一律旧瓶装新酒的样子，提不起什么兴致。晓打算去华严寺边的喜晋道面馆吃一顿豪华午餐，本以为也会像停车位一样唾手可得，到了之后却发现前面已经有一两百位，于是在周遭的纯阳宫与清真大寺逛了逛，当下国内的清真寺似乎都已经回归了飞檐斗拱似的传统建筑，只是墙上还会刻着金铭的阿拉伯文，多少有些煞风景。

经过一排仿古建筑向西，便是华严寺广场，这多少与我想象中的古寺有些出入，虽算是大同地位最高的一所寺院，但寺前有一个近五千平的广场多少有些浮夸了，广场周围多是一些古风旅拍和写真店，我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许多人穿着古装去寺院或者博物馆来拍写真的，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叠加上门票需要50元/人且俩人都已经很累很饿的因素，我们只是在华严寺的门口稍作停留，决定不再进入了。

华严寺位于山西省大同市古城西南隅，始建于辽重熙七年（1038年），是中国现存规模较大、保存较完整的辽金寺庙建筑群。该寺依契丹族「坐西朝东」的崇日习俗布局，分上寺与下寺两组建筑。上寺「大雄宝殿」为中国现存最大的辽金佛殿，殿内供奉明代五方佛彩塑及清代巨型壁画；下寺「薄伽教藏殿」珍藏二十九尊辽代彩塑，其中合掌露齿菩萨像被誉为「东方维纳斯」，殿内环绕的「天宫楼阁」壁藏被梁思成先生称为「海内孤品」。寺内还有一座高达四十三米的「华严宝塔」，为全国第二大纯木榫卯结构的方形木塔。华严寺集辽金建筑、彩塑、壁藏艺术于一体，一九六一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堪称「辽金艺术博物馆」。

十几年前便看过当时饱受争议的纪录片《中国市长》，关于时任大同市长耿彦波与大同城墙的话题一直经久不衰，而若干年后的今天这些议论仿佛已经尘埃落定，人们在看到耿市长为大同为太原在城市规划上所作出的贡献后都不禁称之为「耿公」，但华严寺周围的整治起码在我眼中看起来的确是有待商榷的，这或许也是为什么耿彦波会在华严寺中立警示碑承认工作失当的原因。而遗憾的是，仿佛这样大拆大建的保护似乎仍在继续，应县净土寺周边便也是这样的例子。

佛小伴 ​

「佛小伴」是诞生于山西大同的知名文创品牌，其核心创意在于将云冈石窟深厚的佛教造像艺术进行现代化、潮流化的转译。品牌通过设计一系列造型圆润、神态憨萌的IP形象，成功打破了传统文化庄严的刻板印象，使其成为备受年轻消费者青睐的时尚潮玩。除了标志性的玩偶产品外，「佛小伴」还积极探索跨界合作，例如联合当地「云州巧婆娘」手工艺团队，为玩偶钩织特色服饰，这一举措不仅丰富了产品线，更推动了非遗技艺的传承，并有效带动了农村妇女居家就业，实现了「指尖经济」。如今，它已发展成为山西文旅的一张闪亮新名片，生动展现了文创产业激活传统文化遗产的巨大潜力与商业价值。

从太原开始每到一个城市，晓每遇到佛小伴的专卖店便会进去搜罗一番，然后再铩羽而归，尽管就那么几款形象的产品，但却都供不应求，佛小伴成为了「山西人自己的泡泡玛特」，稀有款多已经被抢购一空，剩下的则是无人问津的大众款，甚至衍生出了山寨品牌「佛宝宝」以及很多盗版「佛大伴」，于是只得把机会留给佛小伴的老家大同。

从华严寺的巷口出来沿鼓楼西街向东，不久便到了一家佛小伴授权店，但依然还是如在太原和忻州一样，仅剩几款「平安」，晓有些沮丧，好在往前100米还有一家官方概念店，保留了一丝希望。而出人意料的是，这家旗舰店也足够有排面，竟也是一座二层的庙宇式建筑，门口也是一个几千平的广场，门口是一个憨态可掬的「佛大伴」形象，吸引着每个游客前来打卡拍照。而店内则也十分精美，灯光与搭配俱佳，烘托出一股温暖的氛围感，各款各表情的佛小伴玩偶、抱枕、徽章将这里变成了一家「佛小伴」的无印良品。尽管大街上较为冷清，但店内依旧熙熙攘攘，光顾这里的多是女孩子，不论是几岁的小姑娘还是抱着德文猫的靓女，都被「萌即正义」的形象所吸引，一款小玩偶刚刚完成补货，便被粉丝们哄抢而光——这其中也包括晓。这使得她颇为得意，虽然心仪的几款仍旧没有货，但享受到了像抢到Labubu珍惜款的快乐，晓只挑中了三款花了两百多，但心情确实满载而归的。

出门拿着刚斩获的战利品与店口的「佛大伴」合照，一个阿姨悄悄凑上前来说她有几款稀有款，是清晨一开店便排队买的，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应该是重感冒了。我们从她的大袋子里拿出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包装上也有官方的标签。为了证明是如假包换的，她还拿出了今早付款的小票，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有些许迟疑，「多少钱呐」，「100块吧，早上刚买的」。我们望着那原价80元的标签，听着阿姨有些快要沙哑的嗓音，心想这25%的日收益率可真不好赚呐。——可能她还是不太懂这届年轻人，我们享受的是抢购的过程，其实并不会花钱去购买唾手可得的东西。

善化寺 ​

善化寺位于山西省大同市平城区南寺街，是一座始建于唐开元年间（公元713-741年）的佛教寺院，初称「开元寺」，五代后晋时更名「大普恩寺」，至明正统十年由明英宗赐名「善化寺」并沿用至今。该寺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布局最完整的辽金时期寺院建筑群，其格局保存了唐代「伽蓝七堂」的遗风，主要建筑沿中轴线依次布列天王殿、三圣殿与大雄宝殿。其中大雄宝殿为辽代原构，殿内采用减柱法营造出开阔空间，现存三十四尊金代彩塑如五方佛与二十四诸天像栩栩如生；三圣殿内朱弁所撰《大金西京大普恩寺重修大殿记》金碑尤为珍贵。寺院整体集辽金建筑、彩塑与碑刻于一体，1961年被列为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从鼓楼沿着大同古城的中轴线永泰街向南，终于看到大同的城墙，城门两边分别悬挂着两场旅游活动「如梦大同」与「因为大同」的大幅旅游宣传海报，烟灰色的城砖对比寿县与凤阳的古城墙都显得做工讲究了许多。而永泰门城门对面的西北侧便是善化寺，作为与云冈石窟和华严寺同时首批进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古迹，善化寺当之无愧算是大同市的旅游景点的TOP3，而非常不巧的是，原本免费的善化寺在一个多月前的7月15日恢复收取门票了，40元/人的票价虽比华严寺便宜但也比来时路上的一众庙宇高了不少。或许的确是高强度的旅程到了最后一天，跟腱（大约是足底筋膜炎）已经疼得厉害，甚至需要将背包寄存在进门右侧的自助行李柜中才开始游览，只是简单的在寺院内走了一圈。

善化寺其实只有三个主殿，天王殿（山门）、三圣殿与大雄宝殿，但却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布局最完整的辽金时期寺庙建筑群，比起天王的网红广目天王和三圣殿的二通金碑，我更喜欢大雄宝殿月台前的木牌坊，比起日式「鸟居」式的牌坊与皖南的石牌坊，木制的牌坊更彰显古朴传统，也更加华丽庄严，出现在台阶的尽头，更有一种登峰造极之感。而进入到大雄宝殿，迎面而来的是全方位的视觉压迫，是五方大佛的凝视，是头顶斗拱与藻井的苍劲，是两侧壁画的黯淡。这大殿本是坐北朝南，但或许是因为用了减柱法，纵使已经有五尊佛像与二十四尊天王像在此，仍旧觉得开阔得有一丝凉意，在殿内透过壶门往外看，恰是三圣殿的鸱吻与走兽的特写，在树叶映衬下好不漂亮。

大同博物馆 ​

大同市博物馆位于山西省大同市平城区太和路，其建筑造型融合当地火山群、龙壁文化与云冈石窟元素，形成独特的螺旋结构，寓意「胡汉交融」。该馆拥有十七万件馆藏文物，重点展示「天下大同」主题陈列，通过「代地沧桑」「魏都平城」「辽金西京」「明清重镇」四大板块，系统呈现大同从远古至明清的历史脉络与民族融合历程。馆内珍藏的司马金龙墓漆画屏风、元代广寒宫影青釉瓷枕等皆为国之瑰宝，同时以「总分馆制」管理梁思成纪念馆、北朝博物馆等九座专题分馆，共同构成解读大同「三代京华」文化底蕴的核心平台。

略有遗憾的参观完善化寺，便要准备开始归程了，已经是下午两点钟，而需要在五点之前赶到机场还车，于是将最后一站定在了大同博物馆，也是在前一天在应县木塔时听到隔壁的阿姨说要去大同博物馆才会想起预约，却注定不虚此行。

大同古城很小，甚至还没有寿县古城大，开车几分钟便可以横贯其中，而整个大同市城区似乎也不算大，从古城越过御河便是新城，导航到博物馆也不过十来分钟时间。先前我一直以为平城区是旧城而对岸会是另一个区，类似于鲤城区与丰泽区之于泉州一样，尔后才知整个大同的人口聚居区大多是平城区的范围，这样也好，对经济欠发达地区来说，行政越是单一或许越是有利于统筹管理，中国许多煤矿城市都在煤炭兴盛的年代成立了很多区，以鹤岗、七台河、双鸭山以及淮南为例，在资源枯竭、人口急剧流出之后，臃肿的行政机构也成为拖累经济发展的一大因素。

大同博物馆坐落在御河东岸新城的文瀛湖畔，驶过大同和太原市区，处处能见到耿彦波的城市规划美学，大同大学城隔着御河与河西的大同古城呈对称之势，而大同博物馆所在的位置，又似乎恰巧与华严寺对称，足以见得城市布局的精妙，这或许并不是巧合，而是历史与未来、传承与希望的对称，是城市规划者的杰作。

从地下停车场进入下沉广场，大同的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与大剧院分别坐落在四角，我们仅仅只有2个小时的时间，于是已经不顾脚上的酸疼，进行了一次特种兵式的参观，即便如此我仍旧不吝啬对大同博物馆的溢美之词，我愿称之为我心中的国内最强地级市博物馆，甚至完全不输山西博物院。进到馆内，便被正对面宽约50米的《北魏贵胄出行图》壁画所震撼，不论在哪一层楼都能够提供高质量的背景。而馆内的藏品也是极为丰富，不论是从数量或者年代都首屈一指，金大定年间的高僧坐像，几百件陶俑组成的陶俑阵，都刻画得惟妙惟肖、惊奇不已。虽然是周二，但馆内的游客却与云冈石窟不相上下，人数最少的恐怕是临展厅的非洲木雕展，虽也很漂亮，但仍能感觉到与华夏文明跨越时代的差距，大约像是史前文明的作品。而那被人群簇拥的玻璃制品，发出独有的北魏淡蓝色，我犹记得直到90年代末期，那种晶莹剔透的蓝玻璃才被普罗大众所使用，而大同人则领先了一千五百年。

云冈机场 ​

大同云冈国际机场位于山西省大同市云州区倍加造镇，西距大同市中心约15.5公里，是山西省首座支线国际机场，也是本省北部重要的4C级航空口岸。该机场于2005年正式通航，初期命名为大同倍加造机场，后于2012年更名为大同云冈机场，至2024年1月升格为国际机场。机场拥有两座航站楼，跑道长3000米，航站楼总面积约1.7万平方米，民航站坪设9个机位，可满足年旅客吞吐量90万人次的需求。目前运营航线覆盖国内上海、广州、深圳等20余个主要城市，并已开通至曼谷、香港等国际及地区航线，初步形成「干支通」结合的航线网络。

离开大同博物馆不过是下午四点，比预想中更快，有些意犹未尽地开车前往机场方向，本想在途中买一些补给当做机上的晚餐，行至一半却发现离开主城区后人烟愈发稀少，于是毅然决然地掉头，前往大同大学附近的零食连锁超市，买了些卤蛋与鸡翅之类的扛饿神器。

沿着南环公路向东，十来分钟便抵达大同云冈机场，印象中的机场仿佛都会有一条专线公路才能抵达，而大同的机场仿佛就在路边，来往大同与云州区方向的车都会路过。将车子在机场停车场停好，仔细收纳好行李，确认还车后与这辆陪伴我们4天的伙伴合影告别，便开启回程。

年初到达晋江机场时，以为那算是比较小的机场了，直到我前几日去到了吕梁机场，而大同机场比吕梁建得早，自然又比吕梁小了一圈（但扩建了T2航站楼，也不一定），安检托运候机几乎都不用走太多的距离。有时觉得在这样一座城市生活也很好，城市的五脏六腑应有尽有，居住与出行都极为方便，旅游发展也日益红火，算是淮南人心目中自己城市未来的样子，但很难想象在国内久负盛誉的大同现在在省内11座城市中GDP其实仅仅排名第8，可见GDP与幸福感似乎并无关联。

早早便完成安检进入候机厅，令晓惊喜的是，在候机楼的二楼竟还隐藏着一个佛小伴专卖店，且种类繁多，这下可弥补了她最后的遗憾，又采购了不少，飞天、欢喜、平安、如愿，攒齐了一整套的她走路都是带风的。而唯一有些不快的是，虽然我们来时都跟机携带的20寸的行李箱，晓来时也是乘坐的国产的C909客机，但地勤人员还是建议我们托运以避免影响登机，我们也只得听从，从候机厅再返回托运，重新过安检，恰好遇到一个成都的老年团在托运排队，焦躁与愤懑写在我们脸上——早知需要托运，那会在应县应该要白酒呐。

后记 ​

这篇游记写完，距离旅行结束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仿佛山西的每一帧画面仍浮现在我的脑海。比起视频，我更喜欢用图文的形式去继续与传达我的想法，我从未试过去写一篇中长篇的文字去详细记叙一场旅行，但山西的确是太值得。很多人说山西只有去一次和去无数次，我想大抵是的，山西最符合我心目中人文旅游目的地的样子，拉高了我对古文化旅游的阈值，对山西南部的探寻仿佛已经迫在眉睫，希望那一天不会太久。

附照片集：山西旅行影像集